002
心跳正常。脉搏稳定。呼吸均匀。
种种迹象表明这依旧是一个完整的生命载体,若说不正常,那就应该是这个人丝毫没有苏醒的征兆。巨大的密闭容器里被灌满了特殊溶液以维持容器中那人正常的生命活动,他的呼吸很微弱,微弱到令人怀疑每分每秒都能找到机会将他致死。
风屈起右手食指骨节,朝着那透明的玻璃罩子敲了敲。
没有反应。
安静地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他已经在这个实验室里连续观察这具堪比标本的身体长达半个月之久。从威尔帝兴奋异常地把这活标本带回来的那天,他就开始负责记录关于这具身体的相关数据。从每一次的呼吸长度,到每一次心脏跳动的力度。
一点一点,全部清清楚楚地要自己亲自剖析。
他手里记录的全部,仿佛就像是握住了所有关于这具身体的生命脉络。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扯断那人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云雀恭弥。二十五岁。
彭格列云之守护。
风依旧像平时那样记录着输出的数据,却在无意的抬眼之中观察到云雀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他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云雀那张脸,那里,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看着自己,存在于镜面的反射之中。另一个自己,明明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另一端,此时此刻却借由这面玻璃让他看到自己在世界另一边的光景。光怪陆离色彩斑斓,扼死了所有尚在沉睡之中的噩梦。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摊开手掌,隔着透明的玻璃器皿将手贴上云雀浸泡在溶液中的手。
苍白地依稀能看见浮动在皮肤下的血管。
青色的动脉和静脉,游离在视线之外的安静脉搏。
小心翼翼地,不能割破任何一条血管,不能任由血珠蔓延在这溶液之内如同泼墨般氤氲开来。
要让所有的时间都停止流动,不能让云雀听到任何关于光阴流淌的声音。
不能打扰他的梦境。
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云雀恭弥。
哪怕在外貌上寻找不到任何差异,却也能在一瞬之间嗅出两人不同的气息。
云雀恭弥所拥有的目空一切和追求自由的义无反顾,以及那份脚踩城池的固有高傲,都不是会出现在他风身上的东西。他温和并且优雅,所拥有的从容不迫和云雀恭弥所拥有的那份,正正截然相反。
追求自由的滋味,好吗?
追求自由最后从高空摔落至地面直至粉身碎骨支离破碎的滋味,好受吗?
云雀恭弥,你喜欢吗?
你喜欢看到一个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自己吗?
屈居于地面的安稳。
安逸地太久,是我自己忘了曾经飞翔的感觉和风流动的声音。那些气流拂过面颊,迅疾锋利地仿佛能在皮肤的每一处割开一道伤口,深不见底。
我差点忘了,我的名字叫风。
而你,是云雀。
是我托起你的羽翼,助你展翅到往更远的远方。
没有我,你哪里也去不了。
没有我,你与屈居于地面的麻雀并无二致。
没有风的助力,云雀到往不了更远的远方,更不要说能寻求自己想要的天空。
懂吗?
风收回手,重新拿起一边的笔记本记录今天的数据。他再次抬眼看了眼云雀,那张沉睡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他就像一个活死人,即使让人用手术刀一点一点切开皮肤挑断经脉与皮下组织,剥离出神经剔出筋骨,想必也不会有任何痛觉。大脑已经无法做出及时的反应,将这份痛觉传输至神经末梢。
只要再有多一些的时间。
风一边做着记录一边想。
这件事情连威尔帝也不能知道,他必须要自己一点点亲手来完成。
只要再有多一些的时间,就能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