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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小说】情何以堪………………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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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万?可是,在豫王朝中的细作来报,豫王的的确确是派了三十万大军来虎州……啊!是了!这就是谌鹊的毒计。他和豫王说是只要派遣大军在虎州驻而不战,暗中遣兵支援丰得化,这样必可攻六爷于不备,以挫他征伐东南的锐气。豫王自是欣然允诺,毕竟六爷打下东南于他是不利的,而借机除去虞靖不管对于谌鹊还是对于豫王,都是一桩好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同时,谌鹊又暗中疏通常望月,鼓动王上派重兵去虎州把守,以淆视听,而他也可以脱得干系,就算六爷有所疑心,他也无任何把柄落于人手……好一个谌鹊啊!做事如此缜密又阴滑!难怪虞靖要我不要轻举妄动了,谌鹊,确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对手,我若沉不住气,那么在还未动他之前,我就先成了死人。 


……虞靖,你放心,无论是为了你的仇,还是为了燕巧,我都会倍加小心,一定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军师……” 


我睁开眼,朝他看去,“你不必再回凌州打探了。”我从行囊里翻出五百两银票,“拿上钱,从此以后再也不要靠近凌州。” 


“军师!”他瞪大眼,然后一脸怒意地挺胸道,“我明节虽是个卑贱之人,但也是一个有血有性,知恩图报的人,虞将军对我有恩,她如今屈死,我不会……” 


“你误会了。”我走到他面前,“谌鹊的为人我比你清楚,之前或许他还没有察觉到你,但经过此事,他一定会防我。就算你今天没有来到这里,他迟早也会察觉到你的存在。与其让他察觉到你而坏了报仇计划,还不如你现在就走得远远的。我平澜在此向你保证,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一定会为虞靖报仇!” 


他盯着我半晌,缓缓站了起来,“好。小的信您!小的听您吩咐,但小的也会一直注意凌州的动向,五年,若五年之后谌鹊还好好地活着,那小的一定会去报仇!” 

我转过身,“你放心吧。要不了五年!” 


“军师保重。小的走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去,我拍拍额,谌鹊,你安排得的确太巧,我现下也的确是抓不到把柄,你就暂且逍遥着吧,我也可以假装先不知道。不过,千万不要让我抓到一丝一毫的机会,虞靖的仇我每一天每一刻都会记着,总有一天,要你血债血偿! 


我将那些信件从军图下抽出,就着烛火烧了。慢慢来吧,眼下不能让谌鹊起疑,连六爷都不可以让他知道我有这个心思,只有这样,燕巧才会安全。我的目标先放在丰得化和邱御幸身上就行,而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救出宣霁。 


我知道三四天前,六爷应该就已发书函给邱御幸了。估计宣霁暂时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但要和邱御幸交手,就必须先把他给救出来。我看向烛火,就看那些探子打探的情况了,先查出宣霁关在什么地方,再采取行动。 


 43 
七月初三,混入桓河另一道的人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一男一女两个形貌异于汉人的外族人。因为这队人是我属下,所以已升为队正的张炳先将二人带来见了我。 


“军师,这二人是我们在桓河里捞上来的,我看他们形迹可疑,就带回来听候军师发落。” 

从桓河中捞上来的?都是阔脸细眼单眼皮的相貌,微黑的肤色,那男的身形彪悍,那女的也是高挑健美,虽着汉人的服饰,但身上那股子草原的清朗奔放的阳光味道却让人一眼就明白他们的身份。 

“看什么看!”语音有些怪硬,却充分表达了她的意思。那女子瞪着一双明艳的大眼睛,怒火让她整个人都耀眼得很,丰唇微撅,于娇憨中丝毫不做作地透出一股英气。 


我淡淡一笑,拱了下手,“失礼了。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在东南的外族人不多见,大多是商人。这一年,我跟着军队走过整个东南,商人的行头气度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两人明显就不是商人。那男的一直没开口,粗犷的身形却有一双细心的眼,而沉稳的气度间表明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那女子也是有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的贵气在里面。他们到底是何身份?他们又为何会在东南一带?北地人明明不习水,却为何会在桓河?是逃难?还是…… 



108楼2006-10-15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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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径自在我面前转来转去,开心又单纯。 


    “啊,对了,宝……哈清,刚才用过饭了吗?对不对胃口?” 


    “很好啊,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她真诚地注视着我,很认真地说。 

    我忽然有些想避开她的眼,我……其实是有私心的。“哪里,应该的。” 

    “谢谢你救其木得、杭木顿他们,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说起救人,我想起还有正事要办呢,连忙道:“对了,哈清,你哥哥呢?我有事要找他商量。” 

    “就在那边呢。”她扬手往左前方一指,宝康正望着我们这边笑呢。 


    我快步走了过去,“宝兄。” 


    “哈哈哈,请不必客气,叫我宝康就行。” 


    “那我就真不客气了,呵呵,宝康。我叫平澜。” 


    “平澜……” 


    “嗯。”我头一点,对着身边一个小兵道,“去请鲜于将军和刑先生过来我帐中。” 

    “宝康,我想就救人的事再好好计划一下。我军主帅已同意了我们的主意,大概就是这两天行动!” 


    “是吗?太好了!”宝康欣喜万分,哈清甚至已拍手叫好起来。 


    “请。” 


    没多久,鲜于将军和儒辉已到帐中。途中,几个小兵已将宝氏兄妹的事悉数讲清,所以,他二人进来时没有丝毫意外。 


    “平澜……”儒辉看着我明显迟疑了下,我抬起头,淡淡道:“啊,鲜于将军,儒辉,你们都到了啊?” 


    “来来来,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宝康宝英雄,另一位是宝清姑娘。”我朝他们一笑,“这二位是我军的鲜于将军和中郎将刑儒辉刑先生。” 


    几人都见过礼,各自坐下。 


    “我打算明晚就动身,由宝康率领一队人沿桓河回溯,前去救人。人一到手,马上回来。而我和鲜于将军、儒辉将于清晨领兵正式在正面叫阵,引开邱御幸的注意力……大家怎么看?” 

    “邱御幸会领兵出战吗?”鲜于将军还有一丝犹豫。 


    儒辉马上接着道,“会,他对自己的八元撒星阵太自信。” 


    “唔,就这么办吧。六爷那儿……” 


    “我已禀报过六爷了,他说我们看着办就好。” 


    两人朝我看了眼,随后马上道,“好,明晚就行动。” 


    “宝康,你可不可以先把路线大致画一段给我们,毕竟清晨之前,你们一定要到达那里救人!” 

    “好。我马上画。” 



    “多谢了。”我朝他一拱手,然后送鲜于醇、儒辉出帐。 


    儒辉看着我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我知道,但现在的我却什么也不想听,我要做的就是与丰得化和邱御幸一战,再来,就是谌鹊。 



    七月初四子时正,宝康带上人上路了,是李延亭的队伍,临走前,我只留给他两句话,“一切以救人为主,量力而为,以宣霁为重。” 


    我站在军前清点人马,六爷给了我统领左军的兵符,但此刻的我却没有感受到多少压力。心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白自己要什么,以及该怎么要。 


    卯正,军中号角吹起,要出兵了。我坐上我的车,十万兵马随我一声令下,直指桓河。凌晨的桓河静静的,衬着军队行进的声音,显得肃杀又严峻。如果不是为了救宣霁,时间又太紧,那邱御幸今日就可以死。 


    “军师……” 


    我侧眼朝左梧一看,他怔了怔,才道,“军师,六爷有句话要我带给你。” 

    “什么话?” 


    “来日方长,请军师走好每一步。” 


    我眼一眯,六爷,他还真是知道我心底的主意呢!今日我的确想动手,可是,我却不能动,的确,不能动啊!也罢,的确来日方长,邱御幸,又何妨让人再多活两天呢?也就只有两天而已。 

    行至桓河邱御幸的军营前,邱御幸已摆开阵势,八元撒星阵一字儿排开,果然又是地载阵,他对自己的阵法还真是自信呢! 


    两军军鼓隆隆,震耳欲聋的声音把人的心都催得激奋起来,身侧的马儿都开始不安地嘶鸣起来。 

    鲜于将军勒着马冷静地看着前方不停绕来绕去的兵马阵法,儒辉也是,他们应该已对两日后的战事有所预料了吧?是的,我们该好好看看,两日后的战场,我们将如何破这个绝阵。 
    


    110楼2006-10-15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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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手不知换下几个了,时辰也一个个地过去,敌军渐渐开始有疲相了。而我军依然还是不动,整个军队的人在渐升渐高的太阳下比起敌军,是那样的精神奕奕,刚挺坚拔。 


      巳半,邱御幸终于不耐烦了,他一面不敢停军,一面又不甘心,远远地,只见他唤来一个小兵,吩咐了什么。不多时,那小兵惊慌地跑去和邱御幸说了句话。 


      我笑,看来成功了。“撤兵!鲜于将军率领左队由东面下,左梧你和我率中军由正路退,中郎将率右队断后。” 


      “是。” 


      如果没料错,相信邱御幸会主动出击,以他疲弊之军要想占便宜是极难的,但我却不想和他在今天交手了。 


       44 
      回到军营,我、鲜于将军、儒辉自是要去帅营回禀。还没入帐,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略显夸张地叹息,“哎呀,六爷、先生你们不知道啊!我真的很苦命呀……嗯嗯,这个好吃……那邱老贼虽说没给我用刑,但一直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三天才送一次饭,也没人和我说个话……” 

      “宣先生可真是受苦了。”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说道。 


      我大惊,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分明就是…… 


      我一把掀开帐帘,闯了进去。那坐于侧位的,一袭淡黄夏衫的清瘦身影缓缓回过头,投给我一记非常熟悉的注视。“师……师傅……” 


      他清明的眼看着我,里面闪过少许激动,但随即又平复,开口却是一句训斥,“身为军师,入帅营也不知通报,就这样闯进来成什么样子!快见过六爷!” 


      听到久违的训斥,只觉满心的酸涩委屈都涌了上来。师傅,他没有再划清界线,他……他还是看重我们几个的……我赶紧眨掉眼中有些凝聚的湿意,向六爷一礼,“六爷,我军已回师,并未与邱御幸交手,一卒未伤。” 


      六爷朝我看过来,视线里传递过来一些暖意。我忽然有些明白,师傅……是不是他叫来的?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淡笑的唇角,坦白的眼神,第一次,他那样明白地展现在我眼前。这样明白的意思,这样清澈的心意,一时间竟让我有些怔忡。 


      “哈哈,水睿啊,什么风会把你给吹来!这么些年了,我还以为你都把老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鲜于将军豪放的笑语在身后响起,我这才回过神,连忙避开视线的纠缠,面上有些热,连心都有些乱跳。 


      “……你带的好徒儿啊!行军打仗是不用说,那个茶艺哟,唉!好得我真想一辈子都能尝到……” 


      “那有什么打紧,将军什么时候想着了,让澜儿奉上就是了。” 


      “呵呵,恐怕到时候老夫消受不起了,呵呵呵……” 


      我很想和师傅说几句话,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能在一边陪看,师傅与鲜于将军的交情看上去极好。想起黄天正那晚上的话,师傅,当年在军中是何等样的意气奋发!几乎毫无败绩啊! 

      “晚辈刑儒辉,见过水先生。”我闻言抬头,正见到儒辉在那儿行了一礼。 

      师傅朝他仔细地打量了一通,笑得有丝深沉,“刑先生才气纵横,水睿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当真风采绝伦呢!” 


      “先生过誉了。”儒辉浅浅笑着,那笑里温和而闲适,并不因师傅太过锐利的探视为意,只是笑得澄明如镜,明镜如水,带着一如既往的倾城风采与山间疏朗之气。 


      我见师傅颇有些喟叹地点了点头,“江山代有人才出,代有人才出哪!” 

      互相见过礼,自是要转入正题。我至今仍不明白六爷对那兄妹有着什么样的考量,但现下人已救出,对于他俩的安排就要有个计较了。 


      “六爷,那两兄妹……” 


      我还未说完,他便打断我,“给些银两,让他们回乡。” 


      我讶然,就这么简单?但看六爷脸色,显是心意已决,我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咽下话,我见师傅也正有些思量地看了我和六爷一眼。我心念一转,对了,师傅与六爷的关系那么亲,定是知道六爷的打算。待会儿再问问他。 


      宣霁一直没吭过声,是因为他在狠吃东西。现在嘴上一空,自是把话匣子打开了。一行人只听得他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看他如此精神奕奕,受苦一说显是夸大了。要我说,这人应该是嫌这几日没人和他说话才是。


      111楼2006-10-15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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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等到他讲完,我才得以和师傅走到外边说会儿话。 


        在一处溪流边,师傅侧身看我,叹了一声,“澜儿,有些人事,强求不得……你还是放开吧。” 

        我别开头,“我不会再可惜修月拘缘她们,可是师傅,虞靖不一样,她不一样,她的死是我一手铸成的……” 


        “靖儿她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了……”师傅闭上眼,声音里透出一丝明显的悲伤,“我们都身不由己。我是,六爷是,靖儿是,你也是,就连修月拘缘,她们也都是……身在乱世,要求一份平安已是不易,纵使你做得再小心,做得再谨慎,总有些无妄之灾,总也有些不得已……” 

        “师傅……” 


        他轻拍我的肩,“你已经长大了,已长成一个真正有担当的人。不要闹脾气,有些事哪能一概怪到其他人身上……” 


        “我,我……”我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心中又闪过了那么一点迟疑,是不是,我在不知不觉间真的是迁怒于他呢?不全为他会袒护谌鹊,而是因为虞靖,因为虞靖是为他,因为虞靖把所有一切都牵在他身上,会吗?我这几日是这样想的吗?“可是,害死虞靖的真凶呢?他会因为虞靖,而秉公处理吗?” 


        师傅没好气地白我一记,“傻子!一个上位者,他会要手下的谋士包藏祸心,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自己身边很重要的人吗?更何况谌鹊的做法还危及六爷,纵使只是有惊无险,但军前败阵,已够六爷颜面扫地的了。这笔帐六爷正愁没地方算呢,又岂会袒护他!你啊,真是白让我教了那么些年!” 

        啊?会吗?六爷会这么想吗?我呆立在原地,如果这样,那我之前的做法,是多么可笑又可叹啊!真成傻子了…… 


        “澜儿,死者已矣,生者却还要活下去,为了一些使命,为了一些遗愿,谌鹊不是个易与之辈,你要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是。平澜记下了。” 


        “还有,那个刑先生……他可是中意你?” 


        我倒吸一口气,师傅,师傅他…… 


        “你中意他?”师傅的声音透出些严厉来。 


        我连忙开口澄清,“不,师傅,平澜心意不在此处。”儒辉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但…… 

        “那就好。你事物牵扯太多,身份上又是这样,在军中可不能落人话柄。”师傅说得郑重。 

        “是。平澜谨记师傅教诲。”我心中还有一问,但却迟疑着不敢开口。 


        师傅朝我看了眼,“你想问你爹娘?” 


        “……是,他,他们都还好吗?” 


        “我不知道,当初是每户领到十万两银子,然后他们各自搬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从此与六爷再无瓜葛,也与天下再无瓜葛,可以安心过他们想要的日子。” 


        可以安心过他们想要的日子……如果他们真的过上了他们想要的日子,那我也甘心了。 

        “对了,你刚刚说到两兄妹,到底是什么人?” 


        我回神,“是前些日子从桓河救上来的,外族人,据他们自称,他们是来做生意的,途中被邱御幸给劫了……” 


        师傅敛眉深思,“邱御幸会劫一个小小的商队?” 


        “我也很怀疑,看他们的面相,阔脸细眼单眼皮,似乎是羌蒙族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姓宝。” 


        “宝?汉话中的宝与羌蒙语中的博尔音近,所以历来博尔吉锦氏汉姓都为宝……你是说他们是羌蒙族的皇室?” 


        “言谈举止间确有三分像……我本以为六爷为抓住这个机会趁机与北地外族结盟呢,但谁想六爷并无这个意愿……” 


        师傅沉吟片刻,“嗯,这事你安排就行了,对了,速速打发他们上路,就在明天吧,不要多留了。” 


        嗯?师傅的意思是……“啊,难道是说这宝氏兄妹是想与豫王联手对付王上的?” 

        “没错。我想那宝氏兄妹定有这个打算。北地羌蒙与王上的疆域交界处历来多有战事,年前不是说,王上还侵占了他们的鄂斯多河南岸吗?宝氏兄妹极有可能就是奉羌蒙可汗的皇令来与豫王结盟的……虽不知他们为何会流落至此,但这说不定是豫王的离间计,那宝氏兄妹多留一天,恐怕王上起疑的可能也大一点……” 


        “可是王上处,六爷已在安排,为什么不索性和他们结盟呢?” 
        


        112楼2006-10-15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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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六爷的心气,对于王上,他会以自己的力量亲手来……再说,现在就结盟,还不是时候呢!与羌蒙结盟,还不如和豫王,六爷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嗯,原来这样!师傅到底是师傅,考量得细致又全面。 


          “不过,六爷会那么做,恐怕也有他自身的原因在里面……”说着他笑看我一眼,却不再往下说。 


          自身的原因?什么原因?我明显带着疑问的眼神只把师傅看得放声大笑起来“澜儿啊……你实在,唉,让人怎么说你呢?” 


          “师傅明说不就可以了?”我知道师傅一定知道了一些事,却又故意不对我明说。 

          “罢了罢了……刚刚你说六爷对王上处已有安排?” 


          “是。” 


          “嗯……那刑先生可是当年光禄议郎刑钧之子?” 


          “是。”我奇怪师傅怎么问起这个,只见他沉默了会,神色已见郑重。 


          “既然你对那刑先生无心,那日后便与他走得远些,对谁都有好处。” 


          我有些疑惑,又有些明白,但这事却是不能再细问了,“是。”我点头应诺,师傅可是觉得如果我再和儒辉走得过近,反而会害了他?  



          “师傅,这次您打算长留军中了吧?”沿着小溪慢慢走,我随口问了句。 

          “不会。我呆一阵还走。”师傅应得平淡无奇,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师傅……” 


          “这个暂且不提,邱御幸、丰得化两处你打算如何?” 


          “……只要收拾了邱御幸,丰得化不在话下。”对于接下去的仗,我心中已有了计较。 

          师傅看了看我,“那八元撒星阵可不易破……” 


          我语气一沉,“人不易破,那就用物……”我没打算要留下活口。“五天前,我已派人易妆混入桓河,一则打探消息,二则就是他日对决的一支伏兵。他们身上带了毒。” 


          师傅眉一敛,“你想在桓河投毒?” 


          “不是。”我马上否决,倒不是说此念一点都没动过,只是桓河两岸三百户人家,一旦在桓河里投毒,不但伤及太多无辜,于军也多有损誉,恐不利日后征战。“明晚,会有五千兵士溯桓河入邱御幸营寨。届时,这两处将配合我军正面迎敌时,以弓弩手参战。” 


          “你的毒是用在这上面?” 


          “是,见血封喉。” 


          师傅微一沉吟,“可是那八元撒星阵有多种变化,只怕你这法子只能奏效一时,邱御幸一旦察觉,就起不了多大作用。” 


          我停下步子,深吸了口气,“这一次,我将以虞靖的旧部为主力,誓在必行。那五千兵士先占其营寨,以乱其军心。趁主力牵住邱御幸注意力时,他们能射多少算多少……师傅,邱御幸有多久没吃败仗了?” 


          师傅微微想了想,“……少算也有十年了……澜儿,想得好!”师傅冲我一笑,“邱御幸的确骄慢,从他胆敢兵围六爷,生擒宣霁一事便可窥其心气。不过,还当防他后防有守。救宣霁时,应该就是从那条道走的吧?” 


          我一凛,“是,邱御幸说不定就会有防……偏的不行就正的吧。” 


          师傅欣慰地一点头,“此间战事一落,丰得化处……” 


          “一拿下邱御幸,当晚就夜袭丰岗。”就是要先发制人,攻其不备。在丰得化以为我军会大摆庆功宴而暂时还未设防时动手。 


          师傅听我这话,不禁笑开,“果真是出师了啊!” 
           
           我面上一红,不由又想起虞靖,心中一苦。若是她还在,打邱御幸定会容易得多吧? 

          “师傅,我想回凌州。” 


          师傅微惊,随即了然,“你担心阿巧?” 


          “那人不会就此松手,与其不断处于被动之地挨打,不如就来个正面交锋。”既然双方不能兼容共存,那就来分个高下吧。看谁比较适合活下去!“师傅,我一直不明白,他欲除我们几个而后快,到底有何居心?只为那个什么神谕?” 


          师傅也微叹一声,“颖丘谌鹊,才华冠绝一代。他若出山辅助一方,其志当对天下势在必得吧?若不能天下在握,他如何才能称之为一代名流?不管预示是真是假,他对于拱六爷登上皇位是踌躇满志的。所以一切变数都应不存在方为安全。这霸业不但是其才华之显,更是身家性命所系,只许胜,不许败!不过,”他轻叹着一笑,“你二人也着实锋芒逼人了点,竟似赶过六爷手下众多良将贤士。想那谌鹊心高气傲,自然容不下两个黄毛丫头如此叱咤风云。而最重要一点,你二人恐怕已戳到他的痛处,让他不得不痛下杀手。”师傅语气忽然转为冷肃,“靖儿定然握住了他什么致命的把柄,让他就算冒着如此大险也要除掉她,比被六爷怀疑还要严重的把柄。” 
          


          113楼2006-10-15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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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靖查到的皆在我的脑中,但我却并未发现有哪一项是谌鹊的致命伤。难得这中还有其他什么隐秘? 


            “此事我会安排,六爷既已在那边布置得差不多,就应该收网了。”说到此处,师傅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对我道,“你不必再到六爷处提起此事,人人都提得,就你不行。” 

            人人都提得,我却不行?我不解。 


            “你的身份。就算身为军师,但名分上却是六爷私人,靖儿也是。且靖儿与你同为师姐妹,由你提出,难免有公报私仇之嫌。即使六爷心中对谌鹊有多不如意,你一提,就会落人口实,到时恐怕什么也做不得了。” 


            “是。平澜记下了。”我和师傅又继续往前走,看着师傅的侧脸,心中不由浮现另一道温雅已极的身影,“师傅……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我有些支吾,实在吃不准师傅会不会对此有忌讳。 

            他回过头,深思地朝我看了眼,“你想知道什么?” 


            “我……我听说先太妃也姓水……”在师傅近乎深沉地盯视下,我忽然有些怯意。此事关乎师傅一生,我实在有些莽撞了。 


            本以为师傅会出语责问,谁知,他却黯了脸色,转身望向湖边,“……先太妃水氏就是我姐姐……” 



            我看着师傅沉静中浮现的哀伤,心中好生后悔问起这事。淡黄的身影负手立在溪边,衬着溪流的喧嚣,他这一方天地更显一种潜抑下的寂静,那样沉痛却压抑。六爷长的并不像太妃,自然与师傅也少有肖似之处,但这一刻,二人目中流露出的无尽哀思与坚定的仇恨,却惊人的相似。“……师傅……” 


            师傅缓缓吸了口气,语气幽深,“先爷待我水氏一门有恩……当年,水氏蒙难,顷刻剧变,无奈只得避难虎州。乱世中自然匪寇流窜,在合昌的西郊,遇山贼洗劫,姐姐被劫走,幸遇先爷的队伍才免于受辱,但爹娘却已……” 


            原来,师傅和太妃竟是这样投到先爷门下,怪道师傅平日教我们时,就是那种志在一统山河、扫平群寇的眼神。师傅的心愿必是从那一刻立下的吧?罹患双亲遽亡,亲姐遭劫,此痛此恨当全化作志平天下的宏愿与豪情了吧。 


            “先爷将我姐弟二人带回府中。我因无意中献一奇策,被先爷录用,姐姐也于同时立为夫人,直到六爷七岁,一切都很顺遂。我随先爷南征北战,共图天下……但就在那一次王上赐宴……”师傅说至此时,眼神一冷,整个人都透出一丝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姐姐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号倾国夫人……祸事便是从这时起的。先爷一直隐忍,巧计回避,不想重蹈刑氏覆辙。可是有心退让,却并不代表会被放过。三年后,我正在彬州打仗,接到变故星夜赶回,却只看到姐姐一封绝笔……” 

            我心中酸楚,看着师傅绞在身后的手上骨节泛白。这时的他浑身都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冷静而冰寒,杀人于无形。“当时到底是何藉口我无从得知,但凭姐姐手书,却也能猜到七八分。定是那老贼意图不轨,姐姐为保先爷,投水自尽……” 
             

            我心一跳,太妃……居然是这么去的……?!那样温婉秀雅,沉静可人的太妃竟然被逼到这个份上!当时的惨变,师傅会怎样想?才十岁的六爷会怎样想?先爷又怎样想? 


            师傅闭上眼,仿佛是平抑自己的心绪,半晌才又开口,而此时的师傅,语气已然清冷而平淡,只在隐约间才闪过几分杀机,“那晚,先爷招我密谈。他让我到明州暂避。因为当时先爷权势还远远不够,所以……所以姐姐也只能暂时蒙冤……澜儿你也想不到吧?为师也有过什么都想不清楚的时候,我并不愿意……后来我想了很久,那一段日子……我只想明白了一件事,水睿一生只能认嵇姓一家主子,为了能天下呈平,为了图报姐仇,也为了先爷许让六爷继承爵位……” 


            听着师傅淡得几乎听不出味的话,我心中慢慢有些明朗,师傅当年不得不离开的心境,六爷幼年失怙却处处遭嫉的处境,一步步过来,有多少刻意地训练,有多少暗里的算计,又有多少阴伤的猜嫉?这个乱世,没一个人活得好。相比之下,我所以为的苦楚太过不值一提,我没有国仇,没有家恨,连蒙乾,带给我的都是双亲充沛的关爱,严师的器重,同门的友爱,即使现在有的已所剩无几,有的逼不得以,有的出于多种谋算,但这些,现在都已不重要。每个人都那样的辛苦,那样的挣命。 
            


            114楼2006-10-15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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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爷为消王上疑忌,上书明言赐死太妃,不管太妃有错无错,这么做却是坐实了她的错,但这能怪他么?实力不够,轻举妄动便是杀身之祸。嵇侯爷至此后愈加谨言慎行,权势也越来越大……先爷,当时也一定是在隐忍中愤恨吧? 


              而六爷,种种言行举止,高高在上,冷漠疏离。原来并非只是上位者的深沉气度那么简单。他原来并非嫡长,却许以爵位。如此殊恩怎不让人心生嫉恨?众多兄弟的夺位之争,加之年少失怙,怎敌得过府中其他姬妾在先爷身侧的枕旁风?他如何过来?其间苦楚,光只是想着就觉得心中隐痛。必是有许多舍弃与被舍,才铸成如此冷静的无情吧? 


              师傅收我们为徒是为复仇。种种培养皆有刻意安排,但现在想来,却是有怨无恨,甚至连这怨的成分也渐渐淡去。如果没有师傅的教诲,如果没有师傅的栽培,我们可能都只能是山间村妇,眼界只在蒙乾,不知有凌州,更不必说天下。或许已嫁人生子,平安康泰,若是勤俭持家,或许家有余粮,不会有六爷,不会有凌州那个府院,不会有东南之战,不会有天下霸业……可是,如果没有呈平的盛世,我们何来如此平静的生活? 


              人生际遇,真是容不得一点假设,一个转念间,便相差十万八千里。我固然回不到过去,师傅又何尝不是如此?六爷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步步,只是在走自己的天命,或许是逼不得以,或许是心甘情愿,也或许只是要做而已…… 


               45 
              第二天一早,我封了两千两银子,送宝氏兄妹回乡。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提起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于我倒也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既然不能与他们有所瓜葛,那他们一旦多了句嘴,就必定要有人死了。 


              送走二人,我返回营中布置,后天便是要与邱御幸对阵的日子,一定要先把兵练熟了,才能给邱御幸以一定的手忙脚乱。从清晨到傍晚,天很热,连我一旁督练的人都不知把衣衫湿过几重,又干过几次,那日头底下狠练的兵士就更不用说了。即使现已近黄昏,天边残阳艳红如血,但热浪仍是一波盖过一波,毫无凉意。树上蝉儿嘶鸣,一阵不绝一阵,到后来竟也有一种声嘶力竭之感。 

              散训后,那些士兵都跑到营帐右侧的小溪中冲凉。我淡淡地看着,记得在蒙乾镇的时候,我与燕巧就是在一条小溪里认识的。那时,我五岁,随着耕作的爹娘在山泉流下那个小潭子里玩水。后来来了一群小孩子,中间就有扎着个童子头的燕巧,她也五岁,是那帮子小毛头中最小的一个。我朝他们看看,他们好像一直在打闹,不知怎地,燕巧就被推了下来,正把我扑到水中,我一时不备,就和她两个一起倒在水里喝了两口水。但我自小水性就好,马上就立了起来,鼻子正发着酸的同时,听到了那群人的大笑声,一把火立时就烧了起来,我马上破口就骂,还激他们都跳到水里来,燕巧自然成了我的盟友,于是两个小丫头就好好修理了一下那些小毛头,后来,我俩顺理成章地就成了村北的老大。


              115楼2006-10-15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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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朝那里一望,果然,弓弩手射伤的多有我军的士卒。我一皱眉,“举蓝旗。” 

                身后一小卒立时举了蓝旗扬开,那边左梧一见,马上就停下手。我盯着阵,邱御幸的兵马已渐渐将鲜于将军、鲍协让那两支队伍困住。得马上救援才行。邱御幸改使蛇蟠阵,那就说明他同时也放弃了撒星阵的长处。 


                我微微一笑,“副将陈律,你速率一万兵马由右翼的惊门处攻入,折向南往伤门而出。” 

                “是。” 


                “副将赵宾横,你率一万骑兵由生门入,一直向西,从休门出。” 


                “是。” 


                “参将曹化,你率一万骑兵由景门入,配合鲜于将军直攻阵中心的邱御幸。” 

                “是。” 


                “一直往南,由伤门从杜门入,一直往北,遇上李延亭将军,就配合他直取邱御幸。” 

                “是。” 


                又四路兵马冲入阵中,这一次以骑兵为主,以轻灵迅捷为优势,正好可以抵住蛇蟠阵的缠打,以拐子马取胜。而此时邱御幸还未将阵法完全转过来,各伍相互之间的默契配合也未打开,正是破邱御幸的最好时机。 


                正在我军大部与邱御幸的军队胶住时,敌兵的营寨猛然一迭声的巨响,火光冲天而起,呼喊声由着热浪夹以刺鼻的硝烟味震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敌兵在这一瞬几乎都停下了厮杀。 

                我深吸一口气,看来那一队人马已完成了任务。“举金旗。” 


                左梧一声令下,淬了剧毒的箭光闪烁,在敌兵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就发了过去。 

                邱御幸的部队大乱,一小半人几乎都开始溃逃。 


                我冷笑,“冲上去!大破邱贼就在此时!” 


                军鼓立时擂出地动山摇的巨响,三军齐发,直取邱御幸。此时敌军气势已然丧尽,一见我军惊天动地的去势,全面溃散。 


                半个时辰后,我遥遥望见鲜于醇绑了邱御幸快马过来。我朝道旁的左梧一扬手,左梧立时挽弓一箭,在鲜于醇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已正中邱御幸的咽喉。见血封喉,即刻毙命。我冷冷地看着所有人的呆愣,下令,“中郎将刑儒辉,你率五万兵马整顿邱御幸的营寨旧部。余者,回师复命!”我怎么可能让邱御幸有活下来的机会呢?他的旧部我不能动,所以我让儒辉动手,眼不见为净。但这个人,我怎么可以放过! 


                回到军中,我向六爷复命,却是已过晌午。六爷、师傅,竟似已然料到邱御幸的死,也不多说什么,将其头颅悬在军前,等儒辉一到,便大肆摆宴犒赏。 


                到了戌半,天色全黑,我军就要出发夜袭丰岗。在帅营中一议定,便是要出发了。我看了一圈众人,插了一句话,“六爷,平澜可不可有一个请求?” 



                六爷看着我的脸色,微微皱眉,“你说。” 


                “平澜请求,不要俘虏。” 


                此语一出,除了师傅和六爷,在座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六爷眉目更见凌厉,“你可知丰岗有多少人马?” 


                “五万。” 


                “五万人马,你要一个不留吗?” 


                听六爷的语气便是不允了?我咬唇,“那么,至少我不要丰姓的俘虏。” 

                师傅看了我一眼,发话,“六爷,丰得化早年受豫王扶持,要使之降不是易事;而即使降了,日后与豫王对决时仍要提防他……六爷,留下的麻烦只多不少。” 


                “……准了。”六爷终于还是应了下来。 


                得了六爷的允诺,我立时便将口令传到每一个兵士耳中。今晚这支队伍共十五万人马,其中,五万人,正是虞靖旧部。 


                “李延亭,你领五万人马,由桓河左道从丰岗背后的山道攻入。” 


                “得令。” 


                “好。出兵!” 


                直到我军行过三个哨口,丰得化在粽子谷前的关卡城楼上才三三两两地亮起火把,凌乱地开始守备。我冷冷一哼,“加速行军。” 


                不费半盏茶时间,我军便已兵临城下。鲜于将军勒马上前叫阵,我仔细想着左梧能否担当的责任,就没留意听,大意总不外是先说降再攻城。但丰得化依仗此处为一内关,狭谷幽长,即使我军趁其不备能攻至谷前,也极难攻破谷口。有了这一层自负,他自是不肯投城的。 


                我抬头望向两处悬崖,壁立千尺,端的是万仞山城,而关口又设在半坡,居高临下,真可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只是……世人皆意在破关,我却有心毁关! 
                


                117楼2006-10-15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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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上眼,耳边听到儒辉惊怒又压抑的呼声,“平澜!” 


                  “事已至此,一切都成定局。我们还是先休整我军,回禀六爷吧。”我避过儒辉的目光,一抖缰绳,车轼往谷中深处率先行去。 


                   46 
                  此时天已渐亮,我弃车步行。谷中岗上早已血色满地,无处不是横尸成积,残垣断雉遍插钢刀与利箭,一片惨烈!五万,毕竟是五万条性命! 


                  后营的兵士正清理着尸体,军医也正替军中受伤的兵卒一一包扎。鲜于醇指挥其部下修缮关口,整顿营寨。午时之前,六爷就会到了。那时,就是我一个人的战场了。 


                  我站在矮墙边,看着东边聚拢的红霞缓缓透出口气。朝阳如血,而丰岗如今也是血染山河。 

                  “平澜,到底为什么?” 



                  儒辉就在身侧,语气沉痛,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五万人是必死的,即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此下令,但毕竟是五万条人命。是必死,却也是无辜。但我是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软的,此时儒辉的表情不必看也知道,那都是我无法面对的。他的心情正是我死也不能展露分毫的心迹。 

                  “我总不能让虞靖白死!” 


                  “说谎!你若只为虞靖,为何厚此薄彼?邱御幸的部队你为何不赶尽杀绝?偏偏只让丰得化五万兵马陪葬?你分明另有打算……” 


                  “住口!”我蓦地回头盯住他,“我在虞靖下葬之日便立下重誓,定要血洗丰岗为其报仇。我的打算很简单,就是要虞靖的仇人血债血偿!” 


                  “平……” 


                  “此事不必你插手,也与你毫不相关!” 


                  “……那六爷处你如何交待?” 



                  “我自会担当就是。”我眉目一沉,转身离开。 



                  巳时三刻,六爷率军入主丰岗,才迎入岗上主营中,六爷便一声沉喝:“平澜,你可知罪?” 

                  我应声跪地,这一幕早在预料。 


                  “你公报私仇,不管是抗是降,将丰军五万人尽数斩杀已毙!我之前是怎么交待你的?我的军令怎么说来着?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帅!”六爷“啪”地一掌击碎了桌案,几个大步跨到我面前,“居功自傲,枉顾军法,以权谋私,你……你可有话说!” 


                  我将身子一挺,朗声道得字字清楚,“平澜知罪,但凭六爷处罚。” 


                  “你!……好,好!执迷不悟……来人!” 


                  鲜于醇等众将一见如此情势都跪下为我求情。 


                  “六爷,军师自战以来,屡建军功,此战拿下丰岗,伤亡在所难免啊!” 

                  “请六爷三思。军师劳苦功高,今日虽有过错,但过不抵功,请六爷开恩。” 

                  “六……” 


                  “六爷。”儒辉才要开口,便被宣霁截了过去,“六爷只责军师斩杀敌军,实在有些冤枉了军师。上阵杀敌,兵者之责,丰军誓不肯降,难道军师还任人宰割不成?”他朝鲜于醇等眨了下眼睛,我自然看在眼内,当下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看情势如何走下去了。“鲜于将军,你说是吧?” 

                  “没错。”鲜于醇立时应道,“当时丰军负隅顽抗,无奈之下,军师以夺下丰岗为重,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哼!那李延亭俘虏的三千人又作何解释?”六爷凌厉的眼神直向我逼来。 

                  我只能道,“平澜有罪,请六爷处罚。” 


                  投在身上的眸光一紧,我知道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宽恕不了了。一百军棍,只要不死,咬一咬牙也就过去了。 


                  “六爷,是左梧无能,不能统御部下,才铸成仇杀之过。”左梧忽然打横里抢到前面跪下,“当时军师命我率部朝李将军监护俘虏,是我无能,请六爷明鉴。此事与军师毫无关系。” 

                  我眉一紧,却偏偏出不得声,左梧这是要代我受过,我明知与他无关,却不能为其开口辩护。六爷现在震怒,如若我再不识好歹地冒然开口,只怕我和左梧命都不保。儒辉不能开口,我只得悄悄向鲜于醇看过去。 


                  鲜于醇立时会意,上前道:“六爷,左副将年轻资浅,此次又是代鲍将军之职上阵领兵,难免有部众不服统御。念在他初犯,又是军威不足,请六爷从轻发落。” 


                  “请六爷从轻发落。” 


                  六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平复了气息,语出沉肃,“左梧枉顾明令,有违军纪,本当重责一百军棍。念其初犯,免去二十军棍。其部下兵俑不听号令,逞强斗狠,责五十军棍。” 
                  


                  119楼2006-10-15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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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接过药,朝我看了眼,转身离去。 


                    隔日清晨,曙光新透,我被师父招了出去。步出石室,却见到左梧、张炳和李延亭俱在一架马车旁朝我看着。我一愣,随即明白,这便是要回凌州了。我朝李延亭看了看,他在军中以谨慎持重为人称道,且又与我不熟,六爷会让他同行,其意很是明了。 


                    才思忖间,师父轻拍我的肩,我回头,望见师父明晰的眼,抿了下唇。 


                    “澜儿……唉,这是六爷给你的令牌,此去凌州,首立军威。” 


                    “是。平澜记得。”我接过师父递给我的包裹与令牌,小心收好。 


                    “……六爷的意思是让你小心为上。” 


                    “……我明白……”这么说,是不用我去拜别了?他……还是在气我么?我有禁细细触抚那块白玉雕琢的令牌,上面刻有一个大篆的嵇字。我到现在共拿过四次,前三次,都是他亲手交付…… 

                    “走吧!一路小心。” 


                    师父按在肩上的手重了重,我抬起头,“师父保重!” 


                    “嗯。” 


                    我一坐上车,马车便向凌州的方向急驰而去。丰岗渐渐远离我的视线,但那血色却是永难抹去的。我没有计算过死在我手上或为我而死的人到底已经有多少,是不愿,也是不敢。轻捻浮肿的双眼,不行!我得想些其他的事情,在谌鹊还活着的时候,在燕巧还未安全的时候,我不能有这种犹豫与徘徊。看着车窗外的浓绿的一片,我吐出一口气。 


                    王上那边会从哪儿出兵呢?经由五皇子兵出柳州而想直取晋平却落得个大败而亡的教训,应该不会再走这条路子。那么,就是由衍州樊阳发兵,意指郦阳了?如果这样的话,衍州孙长龄只有一万多兵马驻守郦阳,只消来个围城就吃不消了。所以,凌州必得要派军马过去才行。只是那么一来,我是必去的,因为那里还贴近虎州。但谌鹊却还留在凌州,那我此行岂不白费? 


                    我轻敲着窗棱,细想每一步的可能,同时也把师父往日教的东西全都调出来梳理。豫王,豫王……齐研,齐研!六爷也不知情的人,那谌鹊就应该更不知情喽?我一惊,直坐起来。谌鹊可以利用豫王算计虞靖,为什么我不能也学学他呢? 


                    “先去衍州郦阳。”朝左梧吩咐一声,我瞥见李延亭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许是想问却终于忍住。 


                    谌鹊一定要走出凌州,燕巧才会安全。燕巧啊……我从怀里拿出一封揉得不成样子的信,看着封口熟悉的字迹,眼睛就开始发涩。燕巧,平澜已非往日蒙乾镇的平澜,这样的平澜,你可还能接受? 

                    我抖着手拆开信,入目便是燕巧微颤的笔迹: 


                    “平澜如晤:死者已矣,生者犹存。我心自如你心,伤婉痛惜,不能自已。勿望自疑,我知你心当如己。所忆蒙乾,五岁相识,嬉戏玩闹,威见村北。及南北对峙,始遇虞靖,争斗中相识相惜,多年情谊,我岂不知?拜师始为蒙学,课业互进,偶一顽劣,被罚者二人同担,此间自是绝无相避。往事历历,比之华水长流更驻我心,岂能忘怀?痛逝挚友,又烦扰战事,我恨己之难伴在旁,一担重负,我若能分担分毫,使你明确我意,也不至如今两地相隔,音讯不寄。虞靖之死,我哀如你心,痛如你心,悔如你心,正因如此知你,我更惜你心。唯今姐妹只剩一人,涸辙双鱼,何以犹欢?只在你我皆为平安!万望珍重!万望珍重! 


                    燕巧上” 

                    我捂住眼,热泪涨得双目发痛。涸辙双鱼,何以犹欢?只在你我皆为平安!燕巧,我平澜何德何能,有你这一挚友为伴!涸辙双鱼,有你在,处涸辙以犹欢! 


                     47 
                    途经黄州,在下栈时,我连夜写了封信,瞒过左梧与李延亭,让张炳直奔岑州交付一个叫齐研的人。在师父留给我的信中,他在那条线上已经有了安排,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事,只要避开谌鹊的耳目。 


                    起程后,左梧与李延亭对于不知不觉地少了张炳都有些惊讶。我没有解释,师父会避开六爷安排齐研这一着棋,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很能明白。毕竟先爷也有其他子嗣,如若六爷最终没有得继父爵,那水夫人的仇就会不了了之。而有了豫王处的人手安排,依师父的才性,反助豫王以成大事也是可行。这是私心,先爷固然不能知道,就是六爷也不能知道,所以,李延亭要瞒着,左梧也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免得他也为难。


                    121楼2006-10-15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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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气微微有些软下来,挨了一会儿,却又陡然抬起头,“那又与我出兵有何干系?” 

                      见他冥顽不灵,我心头火起,“蠢才!你可知薛温晋有多少人马?我军又有多少人马?十万大军围困一个兵力还不足二万的小城,那是怎样的胜算?!如此危急之时,你不思谨慎以求保城,还妄想以几千骑就可挡住他十万大军!你不服军令,冒然出兵,暴露我军实力,那薛温晋如今定是知晓我方的薄弱,若倾兵来攻,郦阳还守得住?!你如此枉顾大局,只为逞一时英雄,你置孙将军于何地?又置这近二万的将士于何地?又置王爷于何地?若不是为留你一有用之身,以望日后杀敌,我早就斩了你以明军威!你却还敢在此撒赖蛮缠?你还有何话说!” 


                      一顿痛骂,竟把这个二愣子骂得呆呆地,把所有帐外的将士骂得呆呆地,甚至连孙长龄、陈何年也有些怔愣。我手一挥,“拖下去。” 


                      经此一事,我明显感觉孙长龄的态度诚恳许多,所有部下的将士也都跟着带了几分敬意。当晚,用过晚膳,我便召了诸将主营议事。 


                      “孙别将,那薛温晋可有当面出示过王上的圣旨?”这点很重要,如果真有王上的旨意傍身,于名义上,我们如果违抗就不太妥当了。 


                      “还没有,不过他一直口称是奉王上圣旨。” 


                      “口称奉旨,却也未必是真的奉了旨。”我此话一出,孙长龄与陈何年俱是心中有数了。 

                      孙长龄思索了一阵,叹了口气,“恐怕未得其人啊……” 


                      我也一皱眉,一定得要有个人能偷到圣旨,否则我们的抵抗名不正言不顺。才在细想,陈何年却开了口,“军师,我倒有个部下,自幼娴习轻功,身手灵巧,可堪大任。” 


                      “哦?”我眼前一亮,“就这么办吧。孙别将,还请将薛温晋所呆之处的地形好好和那位勇士说说。” 


                      “末将有数了。” 


                      嗯,先这样一步步来吧,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待他们走后,我翻出张炳的来信。他办完齐研的事后,我就安排他到凌州探查。谌鹊对于燕巧果然没有轻动,经由丰岗一役,在他眼中,一个为了报仇而枉顾军纪的小丫头是完全失去冷静了吧?很好,我就是要你这么以为!轻视我吧,在你疏于防范的那一刻,便是我的可乘之机了。 
                       
                       看完张炳的报安信,我心情大好,想起那位挨了二百军棍的小将,将一盒伤药揣入怀中。首立军威,后收人心,以威服,不足以长久,以德服,恩长而效无终。 


                      入了他的营帐,他正趴躺在榻上,背上打得皮开肉绽,我心下有些不忍。快步走到近前,“严校尉……” 


                      他霍地抬头,朝我看了眼,嘴张了张,却又合上,呐呐地开不了口。 


                      我微微一笑,将伤药交给身边一个小兵,“严校尉可要快些将伤养好呀。破敌之功可还等着你呢。”见他目露惊诧,我又道,“我奉王爷钧令,来郦阳并非只为守城,我来,更是为破薛温晋之兵。但如今敌众我寡,不得不谨慎用兵,一兵一卒俱是杀敌之将,一箭一刀都损失不起啊!在军中,我的确是小辈,也资历不深,但效忠王爷之心俱同,我们有共同的主子,有共同的敌人,更应携手共同对敌,严校尉应该相信我才是。” 


                      “军师……”他低下头。 



                      “今日之事,并非我有意为难严校尉。此役关系王爷大事,不可轻忽以对,平澜但有冒犯之处,请严校尉看在同为王爷的面子上,不要往心里去啊。” 


                      他嘴巴一扁,男儿眼泪大弹,看得我直想回避,怎么哭起来?“……军师……军……严绍自知鲁莽轻狂……今日,今日,多亏军师点醒……日后,严绍唯军师之令是从,再不……再不会如此了……请军师相信我……” 


                      我满脸尴尬,却又不好起身遽走,只得好言劝慰,“严校尉如此深明大义,实是平澜之福。啊,对了,校尉好好养伤,万万不要多心。” 


                      “嗯。严绍等着将功补过。” 


                      “那我便放心了。校尉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军师慢走。” 


                      走出他的营帐,我呼出一口气,这个严绍,倒也真是率性得可爱。 


                       48 
                      再次转回营帐,已近三更,夜风吹来,微有些凉意,令人头脑一清。我在军图前转来转去,薛温晋有十万兵马,我军二万还不到,就算他没了圣旨以正名,我军也难占上风。众寡悬殊啊……五倍而围之……如若他来围城,不消一个月,郦阳将不攻自破……等等,薛温晋应该不会如此做的,王上的旨意一定是速战速决,毕竟六爷之兵可惧,如若拖得久了,六爷兵力回防,那就势必得撕破脸,成了逼反,而且,这一次应该还借着豫王也出兵河州、池州分了凌州兵的势吧。 


                      时间,他要的是时间,我方却最不要时间。那么就只有引他主动出动了……严绍之举似乎是歪打正着呢!想法一有,主意就来了。先坚守不出,就看明晚陈何年的部下能不能偷来圣旨了。 



                      八月初三天一黑,我马上遣兵调将,对付薛温晋,只能智取。一万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城,在郦阳城外的罡辰坡两旁设伏,另两路留于城中,尽撤城中三百户人家于军营里安置,以免敌军被诱入城中时有所误伤。如此安排妥当,只欠圣旨这一阵东风了。 


                      所有将士都在主营里守着,我看着烛火,也只能维持面上的平静,若是不能盗来圣旨,天亮后的对峙就很有可能全盘皆办输。 


                      亥半,正等得心焦时,忽然帐帘一阵轻掀,烛光不过微动,帐中便出现了一道黑影。我心中又惊又喜,只见那人扯下蒙面黑纱,露出一张精瘦的脸,他抱拳一礼,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文帙。 

                      “办得漂亮,宁霄!”陈何年拍拍他的肩膀。 


                      我站起身,“壮士好身手!此一役,壮士当记首功!” 


                      “谢军师。”他又一抱拳,轻轻退下。 


                      “好,陈将军,你速去罡辰坡,天亮后,一切照计划行动。” 


                      天一亮,我即发书邀战,那薛温晋也爽快,马上就兵临城下在前叫嚣。 


                      “晋岑王爷奉王上之令,镇守郦阳,如今将军兵临郦阳,不知所为何事?” 

                      “豫王兵出河州、池州,王上特命我率兵前来协助。” 


                      “哦。多谢将军美意,我军防守郦阳足以自保,不劳将军操心。” 


                      “哼!我是奉王上圣旨,你敢抗旨不成?” 


                      “哦?可否请圣旨一见?”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文帙,展开后正要读时,却脸色大变,连手也不禁微微发起抖来。遗落圣旨,那可是死罪!他唯今之际,只有攻下郦阳,以求将功补过了。


                      123楼2006-10-15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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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微一笑,“将军怎么还不见宣读圣旨呢?” 


                        “你……你!”他一把将扔那纸空无一物的文帙丢在一旁,“哼!任你百般狡猾,也难逃一死!” 


                        我朝孙长龄使了个眼色,他策马而出,与敌兵应战,战了十几个回合,他佯败而逃,薛温晋料定我兵力不足,便毫无顾忌地冲杀上来,在城门处,我稍加抵抗,便放弃防守,任其先锋攻入城中。待得几万兵马入城,就让兵马守住城门,成了关门打狗之势。城墙上万箭齐发,待薛温晋意识到中计之后,后撤已是不及。 


                        薛军大败而逃,我军也不追,到了午时,出城设伏的陈何年也率部回来。我清点人马,此一战,我军伤亡三百人,杀敌约莫五千,俘虏敌兵两万五千。算是大胜了! 




                        晚间设宴犒赏,城中百姓还送来了牛羊慰劳军士。全军上下人心振奋,群情激动。 

                        “哈哈,军师啊,听说你连誉满天下的丰化双杰都打败过,当初我们还不信,现在却是服了!彻头彻尾地服了!” 


                        “是啊!真真是女中诸葛,才比子房哪!” 


                        众将都跟着附和,我淡淡陪笑,连敬了几杯酒后,便推说不胜酒力退回主营。这仗是打胜了,但刚刚有小兵回报我说军中来了个人--明节。 


                        我直入主营,见那人正恭敬地呆在那儿。眉心一拢,“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从此不要再出现么?五年时间还未到吧?” 


                        “小的来助军师一臂之力。”他无惧无畏地回看着我,让我既感佩于他对虞靖的忠心,又对他的做法无可奈何。 


                        “你能助什么力!不要给我惹麻……”等等,或许他还真能帮上什么忙!我换了番思量,脑中急转,“你真心想帮忙?” 


                        他神色一喜,“小的定当奋死以报。” 


                        我朝他看了眼,心中又有些犹疑,“你……报仇心切,恐会误事……” 


                        “小的一定听从军师吩咐,决不自专自断。” 


                        “当真?” 


                        “小的可对天发誓。” 


                        “好,那你拿着这封信去凌州交给一个叫张炳的人,让他照着信上交待地去做,而监视凌州的事就由你接替。记着,不可让任何人发现你。再亲近的人都不行!如果计划顺利,不出一个月,我定可以给你谌鹊的人头,但如果稍有差误,只怕所有知情人的命都不保。” 


                        “是。小的谨记军师的话,不会有丝毫差误。” 


                        “你快走吧。不要叫人发现。”我掀开帐帘,四处看了看,把他带出军营。 

                        明节,就靠你了……只要把信交给张炳,再由张炳把信交给齐研,那这一次,谌鹊不死也让他死!他以为他在平州干的好事当真没有证据吗?他与豫王同谋,就必有信件留于豫王手中,而以豫王的老奸巨滑,他定是不会轻易毁去这个可以要胁谌鹊的把柄。对于豫王,除去谌鹊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只要再许一些好处,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捞便宜的机会的。 


                        我抚着下巴轻轻一笑,豫王会想要什么好处呢?对于虎州一侧,又靠近柳州的洛州,他必是垂涎已久吧?如果我能牵制薛温晋的兵力,那王上就手无真正可调去防守洛州的余兵……如此一来,豫王会舍什么取什么,就很可以想得明白了…… 



                        薛温晋惨遭大败,三日来都不敢再轻易出战。这同时也给我军以休整的时间,我静待着豫王那边的消息,明节,张炳,齐研,他们三个一个都不许有差池啊…… 


                        又过几天,六爷那边也断续有消息传来,说是已经成功攻下了平州,至此东南大定,再无多股势力相互争霸。我宽心地一笑,东南至此平安了……百姓也当可以开始重新居家过日子了,再无被鱼肉的不堪,也再无被逼落草的无奈,更无父兄上阵为仇的天下至恸…… 


                        想必六爷应该着手整顿东南的吏治安抚事宜了,六爷身边能人汇集,就不知是否能给东南饱受荼毒的百姓以休养生息了。想到这里,我摇头自失一笑,六爷身边既然能人汇集,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哪里用得着我在这里作杞人之忧?再说师傅也在呢…… 


                        “报--” 


                        我神色一凛,“传。” 


                        “回禀军师,豫王在虎州加兵,但在河州、池州处却未削减兵力。” 
                        


                        124楼2006-10-15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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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早已料到,纵然早已明白这个决定是最好的,但在亲耳听他说出口时,仍觉得心酸难抑。为什么都要走呢?为什么不得不走呢?为什么离别之于我,总是显得那般容易呢?是不是我的命太硬,以至于在我身边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虞靖,拘缘,秋航,还有成千上万的将卒……现在儒辉也要走了……我甩了下头,我这到底是在想什么!儒辉是要去过他真正想要的生活了,那方世界里,没有战乱,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血腥……可是,纵使这般美好,我却仍是不舍,一个知己…… 

                          “决定了什么时候走吗?” 



                          “办完那件事之后。”儒辉的声音忽然间充满了一股肃杀之气,我侧脸看他,第一次见他有如此冷厉的表情,应该是王上吧!灭门的刻骨之仇呀…… 


                          他眨了下眼睛,随即把那抹让人心悸的戾气平息,“是时候了……我期待已久,等的就是那么一天,‘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我刑儒辉不过一凡夫俗子,前半生为家世汲汲营营,后半生,能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已然不错。平澜,你也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我强忍住眼泪,和着泪展颜,“是啊!我当然替你高兴了,不知你门前的松树能结多少松果,也好送几斤松子给我尝尝!” 


                          “嗯,嗯,一定一定,只要不被松鼠给抢了先,我一定送来。”儒辉也笑,即使笑容很淡。 

                          我忽然想到燕巧,那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日子一定比现在更适合她,我犹豫地看着儒辉,不知怎么开口。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开口。” 


                          “……儒辉,可以……带燕巧走吗?” 


                          他了然地看了我半晌,给了我一个极明白的答复,“不能。如果我带走她,我会恨你,而她会恨我,从而恨你。” 


                          我一愕,儒辉苦笑了一记,然后走开。如果我带走她,我会恨你,而她会恨我,从而恨你…… 

                          不知想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燕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我还怔愣着以为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不确实…… 


                          “平澜,我都煮着好菜呢!怎么可以让它们全冷掉呢!”燕巧在我眼前挥手,“嘿!回神啦!……平澜,至少我还在你身边,许多事注定的就要放得下……我可以等你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她抓握住我的手,温暖而有力的手劲传来,让我的心在这一刻又恢复到往日的温馨与安宁。我反握住她的手,“是的,等到完成之后,我们一起走!” 


                          她明淡的眼中笑纹奕奕,忽然一撅嘴,嗔道:“喂!你到底要不要吃饭?回过锅的菜可没了我的绝顶美味喽!” 


                          “呀!那还等什么!快走,不,是快跑……在军中的那段日子可不是人过的,我跟你说啊……”一路上我们边絮叨边小跑向屋子,不知是不是刻意,我俩都未提及伤心的事,不是遗忘了,却是真正地只流连在脑海里,而不再流连在悲哀里。抬头看蓝蓝的天色,我不禁想,原来日子可以活得那般惬意,只要真的把什么都放下……哪怕只有一刻,也可以快乐而轻松…… 



                          回到因久别而显得陌生的屋子,燕巧已排开一桌好吃的,什么美味都有,我含笑看去,却在心中多少刺了一下,香菇炖鸡、红烧狮子头、酱烧回鱼块、葱香干豆腐……虞靖的偏爱,三人聚餐时,燕巧每回必做…… 


                          “你拿下桓河、丰岗,虞靖的仇也算报了一半,今天我做了虞靖最爱吃的,备了酒,也算是薄祭。”她笑着坐下来,明淡的眼中有一种很深刻很隐约的喟叹,“其实她太傻,有些事……何必呢……坐下吧,咱们今天不醉无归!” 


                          “好。”我坐下,我和她都太需要一个理由来好好放纵一下,“不醉无归。”燕巧的话并不全为虞靖,我明白,却无能为力……但愿,一醉解千愁! 


                          酒是凌州上等的垅觉芳,甘冽冽,比之‘琼饮’更为有劲,没喝过几盏我和燕巧便已微醺。糊涂间,燕巧抓着我的手,半靠着我和我一起看才升起的弯月,“……平澜,你知不知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像刑儒辉这样的人……那么明朗……仿佛一切恩怨……在他眼里,都,都只一瞬,就……风流云散了……我,我才与他相处了几天而已……却,却……呜呜呜……”她伏在我身上轻轻啜泣起来。


                          126楼2006-10-15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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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神志不大清楚地拍拍她,“儒辉……的确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啊……” 

                            “是啊,他是个好人,他……要走了……” 


                            “……燕巧,为什么你们都要走呢?为什么要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想要离别的,燕巧……” 


                            “……哭,哭什么……我都没哭!……他不要我……我也没哭……你哭什么……虞靖不在了……她招呼也没跟我打一个……我那段日子怎么过来的?你,我一直等你的信……你一直都不肯给我来个信……我,我也没哭……你现在倒来哭……”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怕你恨我,我杀光了丰岗的五万人……五万人,五万人!我每晚都睡不踏实……六爷让我回凌州,他连个面都不露……我忍了那么久,我,我难道不能哭!” 

                            “好,你哭……我也哭……我们一起哭……我好恨她,好恨她,我也好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拦住她……”燕巧颠三倒四地揽我倒在地上,不断地打着地。 


                            “……什么……” 


                            “虞靖,要查谌鹊……我不肯帮她……她,她就去找了修月……我不知道修月的心怎么会这么狠哪……好狠好狠,她也不怕给闳儿损阴德。” 


                            “……修月?” 


                            “……我不敢告诉你啊……我知道你……你会疯掉的……她明为相助,却只是借着,借着虞靖的名,为,为自己铺路,然后,再出卖了虞靖……我好恨她……” 


                            我呆呆地看着弯月,口齿不清地含糊道:“是呀……我会疯掉的……” 


                            “唔……对了,”她爬起来,抓住我的领子,“不许告诉自己……你会疯的,不能告诉自己……我不告诉你,你也不要告诉自己……” 


                            我嘿嘿地傻笑着,“好,好……” 


                            一个晚上,燕巧不停地说重复着这句话,我也不停地重复着我的允诺;燕巧要求她自己也不信的承诺,我允诺着自己也不信的承诺……有时候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记许多不必要记得的事情,我想,如果不是后来修月自己说出来,我永远不会再记得有这么一个弯月清照的晚上,我和燕巧自欺欺人的一幕…… 


                            天亮了,昭示所有的恩怨都将重新提起。酒醒了,代表无奈与责任重新压上彼此的肩膀,放纵已没有理由。 


                            对于凌州,我的到来自然也在这表面波澜不兴的府中激起了一些涟漪,人人都还记得年初时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情景一幕幕重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满手血腥。 


                            那日,我从凌州府衙回来,径直入书房,因一直有着心事,冷不防腿上被紧紧地抓住。我惊讶地低头,看见了一个十分可爱又灵秀的小男孩。他抱着我的腿,从他摇晃的姿势看来,许是才刚学会走路没多久,想找个东西来平衡一下。 


                            “姨,姨……要抱抱……抱抱……”小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他有一双精巧的眉目,那样熟悉,那样的相象……我不用看身旁的侍奉丫鬟就知道他的身分了……是,闳儿吧…… 

                            我蹲下身,轻轻将他抱着起来,孩子不瘦,却有些气弱,稚嫩的小脸上,多是略显苍白的肤色。 

                            “闳儿。”我听见一声轻唤,转过头去,修月一身端丽地走了过来,我看她,她也看我,眼神里已没了丝毫往日的温情,有的,只是阴冷冷的让人如坠冰窖的凌厉。 


                            那丫鬟一脸尴尬地走到身边,轻声对我道,“姑娘把公子给我吧,公子身子骨弱,常会被吓到……” 


                            吓到?我朝她看了眼,将孩子轻轻放下,从手腕上卸下一条由红绳串着的桃胡。我幼年时也常会被吓到,这桃胡是爹娘请镇上的庙祝开了光之后给我戴上的。许是真的有用,我自此后便再没被吓到了。 


                            我将之系到闳儿白嫩的小手上,摸了摸他的头,“如果闳儿觉得怕怕了,就摸摸这个小桃胡,这样,里面就会有神仙跳出来保护你。闳儿有神仙保护,就不会怕怕了,好不好?” 

                            他好奇地看了我一会儿,又摸摸桃胡,冲我展出一个极明亮的笑容,天真又无邪,“神仙保护闳儿,打,打坏人,姨,姨,亲亲。”他粉嫩的脸贴上来,如此率真的表情,将心中的阴霾一下扫去,我笑着亲了他额头一记,他才呵呵笑着由着丫鬟带走。 
                            


                            127楼2006-10-15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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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逃走吗?” 


                              我一愣,顿时只能呆呆地朝他傻看着,风马上窜进来,但却消不去这分热度。他唇角轻掀,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手却乘势纳我重入他怀中。 


                              他居然乘虚而入?!当时我的眼里一定流露出不满与指挥,惹来他阵阵低笑,他俯头在我耳边轻柔又无比坚定地道:“我不会让你走的。决不会!” 


                              我抬起脸看他,“平澜,我真是喜欢你。”他说得像在叹息,但眉眼处浓浓地透出一股温柔与怜惜。心蓦然抖了起来,他没有动,只是这般看着我,专注而深沉,近乎执着地要望进我的心,把这样的情思烙在命运的深处。那温柔与怜惜似一股柔和而强劲的水流,深深地攻陷心底最柔软的一处,无坚不摧……六爷与太妃,原来极像。 


                              在他的唇印上来之际,我抖着手想推开,我明知道有些事是错的,是不能做的,但是在那样的注视中,伸出去的手却使不上一丝力气,最终也只轻轻放在他的胸口。 


                              头脑沉沉,已是什么也不能思考,只记得掌心传来的阵阵稳健又激荡的心跳的震动,一直传到心底;只记得他唇吻的温热,温柔地包住我所有的不安,恍惚间竟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激狂;只记得他那双幽幽的凤目流转出深浓的情意,我的影子是他眼中的唯一…… 


                              还有什么可求?此时的我什么也不想理会,什么也不想顾忌,只想好好收藏这一刻的温柔与怜惜,只想好好记取这双眉眼…… 


                              捂着眼睛不适地醒来,入眼的却是陌生的淡青色帷幔,陌生的床板,陌生的摆设,是很陌生,却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门忽然被推开,我一惊,却原来是个侍女,“姑娘醒了?” 


                              “你是?”我低问。 


                              “是六爷叫我来服侍姑娘的。”她很乖巧地应了声,“我去打水伺候姑娘梳洗。” 

                              六爷……我蓦然一怔。 


                              ……我不会让你走的,决不会! 


                              ……平澜,我真是喜欢你…… 


                              我拥着被衾霍地坐起身,昨夜缠绵的记忆如此深刻而让人心跳不已。周围静极,那侍女也下去打水了,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愈发显得我心跳声大似擂鼓,那样激烈……脸不由自主地阵阵发烫,火热火热的。我伸手捂住脸,噫!这般灼烫的触感,定是红得很了吧?手不自禁地抚上腕间,在没有碰到原本应该存在的桃胡时,我一愣,随即想起,那是给了闳儿的……闳儿……心在这一刻微微刺痛了一下,继而是修月阴冷冷的让人如坠冰窖的凌厉的眼睛。 


                              心思纷乱起来,仿佛心头突然浇下了一盆冰水,一瞬间冷得让人龇牙。修月、张烟,她们有闳儿,有娴儿……还有拘缘、秋航……还有虞靖…… 


                              心一阵阵地发疼,六爷温柔怜惜的眼睛渐渐被漫过脑际的血色模糊,那里有拘缘的血,有闿儿的血,秋航的血,还有虞靖的……当一切都看不清了,只剩下一片凄红之后,浮现的是修月冷漠怨毒的眼神,让人怔在这无边的凄厉中,不得超生。 


                              一切都是错的,都是错的。我抓着被衾艰难地喘了口气,然后掀被下床。不能再留在这儿了,不能! 


                              门被推开,手一抖,我险险地抓住被子,抬头一看,是那个侍女,“姑娘,水打好了,请梳洗。” 


                              看她将屏风架起,并叫人抬进一只木桶,我定了定神,“六,六爷……让你伺候我梳洗?” 

                              “是。六爷现在正在前厅议事,刑先生有晋平的军情汇报。” 


                              我朝她看一眼,她怎么知道那么多?她似有所觉,马上又低了头。我由她扶着跨入木桶,水气蒸腾,本是极暖的,但现在,我的心底却冰凉一片,竟纳不入一丝热气。 


                              “六爷说了,午膳就请姑娘到前厅去。” 


                              我看她捧来一叠女衫,微一皱眉,六爷的意思是……我暗自苦笑,看来是不走也不行了。“去帮我把西偏间的包裹拿来就好。” 


                              她不多话,立时就取了来,在我的示意下退出屋外。 


                              换上轻便的男装后,我看了圈四周,才真正认出这里。原来竟是‘洗秋阁’。那边的窗外应该就是当日下棋的地方吧,书桌上依然整齐地摆放着笔墨,一时间心头涌上无尽的酸楚,想留下点什么,可什么是该留下的?留了又有何用? 


                              我从包裹里取出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揣入怀中,便推开了门。 


                              “姑娘要出门?”那侍女居然就在门外。 


                              “啊,是。我想起昨日在北街看中了一本书,当时手上没钱,今儿没事就先去一趟。” 

                              那侍女躬身一礼,“那请姑娘早去早回。” 


                              “那是自然。”我举步便向偏门走去。六爷正在前厅与儒辉商量吧……想他从容淡定的神情,我几乎就忍不住想要回头。那股冲动是那样激切,原来竟是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用情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但,若能回头,我又何苦要走?咬住唇,我一阵疾步,几乎是跑着出了府。是不想让人起疑的,是真的想走得坚定的,但,在跨出偏门的时候,泪止不住地滑下……我真是喜欢你……曾经,他也是这般喜欢拘缘,喜欢秋航,喜欢修月,喜欢张烟的吧?


                              129楼2006-10-15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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