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重重地喘着气,这已经是第三个夜晚,不论白天恶魔消隐形迹之时驱魔师的防线如何严密——也许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的严密——在阳光湮没在地平线以下之时这世界便如炼狱。
青之炎的伤害是持久性的,侥幸从恶魔手中逃得一命的驱魔师往往再也无法参与战斗,吟唱师的准备时间不够也往往成为恶魔最乐于捕杀的猎物。藤本狮郎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着无弱点的信念。
也许,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灵术的释放是极危险的,因为这可能引来更多的恶魔窥伺,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起来,他是该庆幸的,因为这是战场的边缘地区所以只有焦土和尸骸。大概。
藤本狮郎微微倚靠在半坍塌的石柱边,手心里还是紧紧地攥着那枚十字架——紧到他甚至怀疑它已经与他手掌的血肉生长粘连在一起,再也分不开离不掉。
——所以,这是你的信念么。驱魔师先生?
藤本狮郎的眼神终于开始波动,他明白能够以恶魔本体如此清晰地言语必然是上阶恶魔,而他现在的状况……
他的眼神凝固在漫天灰烬里勾勒出的人影上,从那绅士帽的帽檐,一直到那洁净的披风衣角,他甚至没有多想,只是这样看着,像是看着最后一场盛宴,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在任何方面。
“诶呀呀,看傻了呢,这样的驱魔师怎么会被派来和可爱的孩子们玩游戏呢,你说是不是,藤本——先生。”
略显旖旎的语调冰冰凉凉,藤本狮郎甚至能感觉到脖颈边忽然出现的如刀锋般锐利的冰寒,这是与嘴上的温柔调笑截然不同的。
绝美的杀意。
“……哈、撒旦之子……梅菲斯特吗?”无意识地把目光在来人的身上来回扫去,出于一种奇怪的预感,他并不想与这个略带危险感的人多做交涉,他也在疑惑,虚无界其实并没有用出全力,或者说这场战争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玩笑——与以往喊着保护物质界的口号的驱魔师们所怀的目的不同,乃至完全相背。
这是一场物质界对虚无界的侵略战,全然不顾两个世界所保有的微妙平衡,以更显弱势的地位发起一场清除虚无界的战争。
撒旦甚至没有对此多做回应,在派出的两个族群遭到斩灭之后,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在他的魔殿上点明了另外两个族群的去向——有时候利刃可以用来切除自身的腐肉,啊,即使恶魔喜欢它的气味。
凭着令箭而得以取用的青之炎是利器,除此之外,也许根本不需要别的,就能够将人类脆弱的躯体毁灭。
弱者的牺牲是有益的,强者,只需要掌控。
现在藤本狮郎可以看见那个人的眼睫毛是紫色的,对人类而言的黑眼圈却有一种异样的魅惑,引人要把目光向它们所围绕的那双眸子里深深地投进去,投身深井一样的黑暗中去。沉默即是沉没。
“梅菲斯特·菲雷斯……该被斩杀的恶魔啊。又一个。”藤本狮郎尽力站直了一些,他已经能够觉察手心的痛楚,那十字形的烙印为这遭遇而沸腾,他需要力量。无可置疑的力量。
似乎是被这样的言论取悦,他眼里的光盛大而辉煌,映照着这四周世界里的风和火,他轻笑:“哦呀。你认识我呐。而且是因为那焦躁的父亲吗。”在焦躁二字上咬紧了音节,似乎很期待眼前人露出这样的情态来。
藤本又站直了一点。
恶魔嘴角拉扯了一个堪称卓越的半圆,他伸出手来。
藤本知道他该尽量拖延时间以等待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驱魔师援军,而在眼前这个恶魔判定为无害之前,他都不应该与之有任何交集——任何足够造成危险的交集。
所以他后退了一步。尽管剧痛和耻辱瞬间涌上来。
梅菲斯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更加肆意地把手伸过去想要触碰,他看着眼前这个尚且年轻的——在人类的考虑范围内大概是这样吧——驱魔师,这个驱魔师的尊严似乎只允许他后退这一步。这是很有趣的现象,顽固,坚定,刚强……这些东西有时候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而这正是大部分驱魔师所共有的软肋。
他猛地握住藤本狮郎的手,掌心里坚硬的质地将两人都灼伤,有这战场上特有的腥甜甘美。
“哈……你保命用的东西,就这么脆弱?”梅菲斯特保持着那个弧度开口,注视着藤本狮郎垂死挣扎的模样。
“放手……叫你放手!”藤本狮郎咬着牙冷冷地看着这个恶魔,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里不过是个游戏场。
而他是这里的玩偶。血肉筑成,脆弱敏感。
——不是保命的法具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