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跪在我面前，你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我问你为什么，你不答。
我扶起你，说你傻，你笑，你说，为了我，做任何傻事，都值得。
你说，求我陪你，过完七天。
我点头。
你笑。
第一天……
我把你抱在怀里，你一言不发，我给你讲故事，讲着我们发生过的事，绛帐相遇，幽州都督府，湖州的蜂蜜、阳春面……还有……还有你爱吃的春卷……
我笑你，堂堂大将军，怎么爱吃春卷这类的甜食。
你笑，你说，卑职本就爱吃甜食。
我原来这么不了解你，你爱吃甜，我竟不知道。
松子糖、桂花糕、芙蓉饼……大人都给你买来，大人请你吃，让你吃个够……还有……还有你最爱吃的春卷。
第二天……
你忙碌了起来，你好像要把一辈子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你晒了好多茶叶，从里边拣出最嫩的叶芯，收在瓦罐里。
你给我烹茶，我在一边看。
原来你烹茶，一直是慢慢的扇扇子，你说，火大了，茶不香。
原来你烹茶，甚少放姜、醋，你说，香料之类的，借味儿就好，放多了，掩住了茶香，反而不好。
原来你烹茶，只给我一个人喝，你说，自己不喝，因为懒得煮。
你烹的茶，好，凝神静气，让人心安……
第三天……
你给我舞剑，我喜欢，每次看到你练武，就好像看到你冲锋陷阵时的英姿飒爽，看到你睥睨万军的豪情壮志。
你说，你的父亲也是一名武将，他告诉过你，好男儿当马革裹尸还。
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很害怕，怕有一天竟会成真。
还好，你一直平安，可如今……
“元芳，不要再舞剑了，休息吧，好不好？”
倏忽，幽兰坠地，你笑。
“大人，元芳最后一次给您舞剑，以后，都没力气拿它了……”
说完，你倒在了我怀里，嘴角一片刺目的红……
第四天……
我爱看你笑，你的笑纯净的透明，不染点尘，第一次看到你的笑容时，曾令宦海沉浮的我精神为之一震，可我不知道，这份纯洁，能保持多久。
可你没让我失望，就算你现在病着，你的笑依旧那么好看。
我第一次发现，你也会撒娇，第一次发现，你竟然这么脆弱，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一直都是错的……
你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你躺在我的臂弯里，头深深地埋了起来，我似乎能感觉到你的泪水。
“元芳，先放手，我给你盖下被子。”
“不。”
回答我的只有一个字，我苦笑。
“先放开好不好，盖上被子，要不你会着凉的。”
“不。”
又是一个字。我叹了口气，只有把你抱得更紧，原来你一点儿都不坚强。
第五天……
“元芳，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乖乖醒来，大人请你吃好吃的……”
“怎么这么不听话，再不醒，大人可不要你了！”
“好好，大人错了，怎能不要你，乖，起来……”
……
你似乎听不到我说话，你一向很听话的，如果听到了，一定会按我说的做。
你似乎又能听到，我能感觉到你握着我的手，在轻轻地动。
我每说一句话，你的手都会动一下。
有时候，还会皱皱眉，扁扁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乖，元芳，不哭。”
第六天……
你还是听话的孩子，你睁着一双凤眼，呆呆的看着我，嘴唇微弱的颤颤，我凑近，听到你轻轻呢喃的两个字，我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
“好……”
我给你换上那件宝蓝绸衫，这件衣衫，还是你二十五岁生辰时我给你添的。
记得那天，你的脸好红，换上了这件衣服，很精神。
呵呵，我还对你说，“元芳真是个美男子，什么时候讨个媳妇，给我生个孙子抱抱？”
你的脸红的好像要烧起来了。
今天，再穿上这件衣服，我却再也笑不出来。
你像布偶一样任我摆弄，无力曲蜷着的手指动了动，我懂。
擦掉头上的汗，我看到你对我笑。
“元芳，你的腰好细，一截手臂就能抱过来了，以后一定要多吃点，长胖点。”
你对我笑，我听到你弱弱的说：“大人请客……”
“好，大人请客。”
第七天……
“元芳，这里还是老样子啊，一点儿都没变。”
“你看，连家具的位置都没变。”
“我还坐在这里，你还坐在我对面，好不好。”
“不好啊？那大人抱着你。”
“可惜不是晚上，要不就和当年一样了。”
……
“都说狄公推理如神，常以气质衣着断人身份，小可正想见识见识。”
“我想你夤夜来访，该不会想跟我捉迷藏吧。”
“我只是想证实一下，狄公真像传说中的那么神，还是浪得虚名。”
……
“呵呵，怎么你记得那么清楚，一个字都没错。”
“大人不也一样。”
“那是我一辈子最重要的一天，怎么会忘呢？”
“卑职也是。”
你笑，将头埋在了我怀里，我能感到，你的呼吸越来越轻，就像是曲末的音调，随时都要终结。
天暗下来了，窗被吹开了，蜡烛灭了，十二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
“元芳，大人陪你一块儿走吧。”
“不……”你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反驳我，“完成您的心愿……否则……元芳会不开心……”
“那我寂寞了怎么办？”
“来跟元芳说说话……”
“你会听吗？”
“会的……”
“好。”
元芳，你说过，我说话你会听的，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我清理掉了墓碑上的杂草，天好像快亮了。
“元芳，一年了呢，没有人陪我，大人好寂寞。”
“元芳，大人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一切都有柬之他们，我来陪你，好不好？”
“你不说话，就是答允了，呵呵，你可得等着大人，不要上奈何桥，不要喝孟婆汤啊……”
我答应过你，等完成我的心愿，就来陪你。
三年后，它就完成了。
可我等不了三年，因为，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陪你。
北斗司星
矜持矜持【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