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王城里的集市散了。
福岁收了算命摊子,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朝城外走去。
他一向独来独往,四处漂泊。别的赶集人都三五成群地结伴回家,他却没有伴儿,也没有家。
有时候想想,这样的生活还真是寂寞又冰冷。
随着年纪逐渐增长,他的身子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好使。尤其像现在这种春寒料峭的时候,最容易染上风寒。而他这样无根的浪子,就算病了死了,又有谁会关心呢?一想到自己生病时无人照料,死了也多半无人凭吊,就让他忍不住心中怅惘。
虽然他名叫福岁,却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福气光顾过自己。
而这天地间孤苦伶仃的人,似乎并不止他一个。
此时福岁已经到了王城外二三里的地方,正路过一片人迹罕至的老林。前几天他走这条路的时候,并不曾遇到过什么人。如今这是头一遭。
只见一个少年单薄的身影,独坐在虬根盘绕的大树下。
从他这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少年的背面,而且粗壮的树干还挡住了少年小半个身子,更让他看不真切。然而或许是心境的影响,这么一个模糊的剪影就足以让福岁对他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一心认定那少年是跟自己一样失意的可怜人。
不然怎么会在这寒冷刺骨、暮色深沉的时分,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吹风?
福岁心中柔软一片,正要上前劝慰几句,却不防被接下来的景象吓得呆了。
少年缓缓抬起一只手臂,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接着,他嘴里嘟嘟哝哝地念了些听不懂的话,也不知道是作了什么法术,刚才他比划过的地方突然就凭空燃烧起来。那火焰的色泽也很奇怪,惨白中带点儿青绿,看起来诡异得很。
火焰迅速地在空中扩张,燃烧着直径约有半人高的圆形范围。不一会儿,从那填满了火焰的圆里,忽然探出一条白生生的小胳膊来。
福岁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也想不起要如何动作了。
在胳膊之后,便是头、肩膀、腰身、腿、脚。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整个身子从火里爬出来,身上却一点也没烧着,一出来就从半空中掉进了少年的怀里。
从福岁的角度可以看到小男孩的脸。
他的容貌倒是稚嫩得很,然而神情一点也不像小孩,甚至也不像普通的成年人或老人。实在要说的话,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儿像少年靠着的这棵古树,沧桑深沉,冷漠得几乎已不似人类。
不过,能从火里凭空爬出来,还一点儿没受伤的小家伙,本来就不可能是人类吧。
“七禁,又叫我出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也如眼神一般冷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少年额头上抹了一把,动作不带半分轻柔。然后他的手掌就被染得鲜红。
这个被唤作七禁的少年,一直背对着福岁,所以看不见他的脸。从男孩手上的腥红来看,他大概是受了伤,额头上有血吧。
不等七禁回答,小男孩又继续说道:“你明知道自己每次使用灵力都会受伤,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叫我。有了流杉那个小妖怪帮你,应该足以对付绝大部分的麻烦了。”
只听七禁淡淡回应:“我自己的身子我比你更清楚,别忘了我还是个医师。只是这回有些事情非得问你不可。”
“什么事?”
七禁却沉默了,似乎在犹豫。
小男孩也不着急,就这么坐在他怀里,仰头直直地看着他,脸上依然除了冷漠便再无表情。
待到七禁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很轻,仿佛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半岳……我从前掌握的灵术中,有什么是可以将自己的灵力赠予他人的吗?”
这句话,福岁是听不懂的,然而那个被称为半岳的小男孩听了之后,却猛然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怒地推开七禁——事实上,七禁靠着大树,并没有被他推动。半岳这么一推他的肩膀,倒是借着反作用力远离了七禁的怀抱。
然而他并不是坐或站远了,而是飞身悬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原本坐着也跟他站着差不多高的七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