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夜兔从来不相信神明。
仰头直视弥撒堂上层的彩色玻璃,它们拼切出一幅天使图像,天使的表情安详平静,神圣而庄严,在他衣摆的下方,沾上了夜兔们杀戮时留下的黑色标记。
杀戮天使,他突然想起曾经被母亲强迫读过的一本书,里面模糊出现这个字眼,形容眼前这位天使再合适不过。
“虽然是带来死亡的天使,但是却异常的美丽啊。”少年站在雄伟的弥撒堂前,突然感到头晕目眩,鼓膜里仿佛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模糊不清的图象开始占据他的意识。
“杀戮有什么不好,我也会像他一样,不断杀戮不断掠夺。”
他为自己无意间说出的话而感到惊诧——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话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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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三月的狂欢派对在雨声中悄然落幕。太阳逐渐从厚实的云层中显露出来——年中短短的几天,他们抬头就可以清楚的看到头顶的太阳。
当然,作为夜兔来说,最厌恶之物莫过于太阳。
这天气,可以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光明和黑暗相依相存?可这样形容并不合适——夜兔星是没有光明的,有的只是人造光源的发出的微小光斑。
新家的附近有一条江,江堤残破不堪,似乎只要一涨水就会冲开堤坝汹涌而出。
即使眼前只有废墟,只有断裂的堤坝——他却很喜欢在这条江边散步。
只要一出门,穿过残败的钢筋水泥建筑丛,再走几里就能看到那条江,“太阳日”尚未结束,在某个日薄西山的傍晚,他撑着伞在残砖断瓦里穿行,走过之处,建筑仿佛轰然倒塌,像是经历了一场大轰炸,大有末日之景。
他的鼓膜疼得厉害,视野开始模糊,所见之物歪歪扭扭地融成一团,全部变为落日一样的血红色,他步履不稳地向前方走过去,站在断裂的堤坝上,然后脚步突然停滞。
“神乐?”
坐在堤坝上的小小身影转过头,那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上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哥哥,你看,这样看的话,不用抬头也能看到太阳了呢。”
太阳?他想他与神乐的目的并不相同,他只是为了看这些残砖败瓦,神乐竟说她想看那不得一见的太阳。
“太阳好漂亮,温暖的颜色连成一片,真的好美啊。”他听到女孩颇为触动的声音,因为背对着,无法窥见女孩兴奋的表情。
“的确是很漂亮。”眺望着金红色的江面,那上面浮动着暖色调的流光,像撒开一地的金粉。
灿烂得有些刺眼。
是时候离开了吧?
他想了一会,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以后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见面了。
他向女孩伸出手,她显出几分吃惊的回过头——她看见自己的兄长,眼睛里带着极其罕见的温暖,对她笑了。
“神乐,回家吧。”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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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的荒野中出现两个身影,从身形辨认的话,一位似乎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另一位则是一个半甘之年的男性,他们一前一后的行走着,两个人都裹上了防沙用的斗篷,看起来就像结伴而行的旅人。
“神威,我想也是时候该让你明白一些东西了。”行走在少年前方的男性这样说着,但却没有得到少年的答复。
大约走了几十公里的路,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城镇——与其说那是个城镇,不如说那曾经是个城镇。它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被核辐射过的无人居住区。即使它并不像夜兔星上的建筑那样破坏严重,随时都可能坍塌,但这个城镇弥散着的只有死气沉沉,仿佛任何有生命的物体都不存在。这种死寂才是最可怕的。
事实上,这里是有人居住的。虽然那些“人”从某种意义上已经不能被说成是“人”——他所见的,只是被夜兔族的人们当牲口一样使唤的生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