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如火的盛夏。正值中午。太阳像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刺眼光芒的火球,来回地在他眼前晃着,刺得他眼睛发痛。干热的空气卷着这里褐色的气息与其说吹不如说划过他的脸颊,使它失去原先的白皙滑腻,而变得有些糙了。褐色,无边无垠的褐色。中间那一点湛蓝色——那就是他,正在慢慢地行走着。他觉得沙质已经渐渐开始变得有些粗糙了,象征着他快要走到尽头了——终于结束了这次魔鬼般的考验。
他们的科学考察组是十几天前出发决定来横跨塔克拉玛干的。他最后的队友,那个长着火红色头发的霹雳火,也在三天前坚持不住了,崩溃了。可是他,作为队长,一定要走下去。总是有这样勇敢得疯狂的人横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大多数的结果是在风沙肆虐烈日如焚的条件下葬身于这片褐色的沙漠,也有人走出来的。他相信他一定是能走出来的。也就是这个信念支持他在没有吃任何东西的情况下持续走了两天半。刚过一天时胃袋中本还如有烈火在燃烧,无法忍受的抽痛,嗓子中起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可是现在,胃已经不再抗议了——它已经彻底没有力气来做任何事情了。他在意识里努力地让自己认识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可能只是痰而已,不是什么其他东西。而这种潜意识的毁灭是他试图把“痰”吐出来,才发现那是一口殷红色的血液。呵呵,怪不得还有些发甜呢。他又努力不让自己觉得绝望。在沙漠里,最大的敌人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自己的精神。一旦精神灰飞烟灭,肉体不过是陪葬罢了。他有强大的精神支撑力。也许来自于霹雳火吧。
“急先锋,你说咱们会走出去吗?”这是霹雳火每天必然要对他说一次的话。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还会努力扬起一个角度,让人看着不禁有些心痛。“一定会!”急先锋的声音每次也都这么坚定。然后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向“终点”的方向走去。
急先锋也努力不让自己想起霹雳火离去的那一天。以前,“精神崩溃”这个词听上去也没觉得有多可怕,直到那一天。他突然跪在地上大笑,然后从地上抓起沙子往自己嘴里塞。急先锋吓得一愣,急忙一把把他拉起来。
你干什么!他像训斥小孩子一样训斥他。
霹雳火愤愤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把他的手打掉:“别和我抢!这些吃的...都是我的!”
急先锋叹了口气。他也不是不知道现在饥渴得全身发酸的感觉。他刚才把他拉起来费了不少力气,现在感觉全身一阵发虚无力,很想躺下,哪里有力气扶他起来呢?
看来,只能把他留在这里的。以前很多人就是因为像拯救自己的队友,才把自己一并害了的。他不知道这样想是不是有些自私,但是生存的本能告诉他这是对的。于是,他继续走了下去,留下那个疯子在后面。——他死的是不是很冤,急先锋根本没有机会去考虑。
突然而来的一阵眩晕把急先锋打倒在炙热的沙子上。后背滚烫的感觉使他稍微清醒过来一点——好想躺在这里,什么也不要做了啊!可是不行!我还没有走出去!他单臂支撑起半个身子,坐在了地上。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小小的沙丘之上。
他对着自己苦笑:看!不还是无边无垠的褐色!再远!还是褐色!再远!...绿色!
绿色?
绿色!
他的意识一下清醒了过来。他差点又被一阵狂喜的眩晕弄晕过去。终于!终于见到绿洲了!他兴奋地站了起来,感觉不到身体任何一个部位的抗议,竟然跑了起来!
这样一个精疲力竭的人!跑了起来!
果然他已经精疲力竭了。精神的力量再强大,也是要建立在身体的基础上的。果不其然,他摔到了,重重地摔倒在沙子上。这次,他...再也没有力量,支持自己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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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大新闻!”金头发的男子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放在膝上,另一只手懒懒地拖着遥控器。好像主持人兴奋的语气也没能激起他的共鸣。
“众所周知于十六天前出发的前往塔克拉玛干的...”好像塔克拉玛干这个词一下唤醒了金发男人的什么,使他一下坐了起来,右手紧紧地攥住了遥控器,好像要把它捏碎,“XX20190813科学考察队至今未归,而最近被塔克拉玛干中间一绿洲XX村的村民发现了队长急先锋的...尸体。”尸体两个字如同响雷一般猛地让这个年过半百的男子跳了起来,然后猛地坐回了沙发上。
“年仅19岁的急先锋拥有丰富的科考经验,曾经深入神农架等科考盛地,本次科考是为了考察....”
然后主持人和他的桌子化作电视机中间的一条亮线,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漆黑。
“急先锋...你就这样...丢下我了吗?”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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