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的确还是有点吃惊，在学长穿着笔挺的西装战在我家门口的时候。妈妈也呆立在门口忘了招呼他进门，是挺稀奇的，并盛的守护神竟然也会到别人家登门拜访。
等到他的身影从二楼视野中消失，我才反应过来他是为了什么而来。我偷瞄了一眼坐在面前的狱寺，他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十代你下去吧，我知道有很重要的事。”他头也不抬，只望着杯升腾的缕缕茶气。
“啊…嗯…”我含含糊糊地应着，转身出了门。
爸爸妈妈都在客厅，想必他们也已明了学长此行的意愿。
我推门进屋。云雀学长正在和他们谈笑。也真难为他，明明讨厌群聚又不爱笑，但是他确实笑容格外明朗。我恍惚间有了一种幸福感。
“哟，阿纲，过来坐下吧。“爸爸招呼着我。
在他们的谈话中我发觉到了爸妈对学长的喜爱赞许，甚至有些迫切。
“纲君，你要是能找到一个好的依靠，妈妈就知足了”
“妈…”
“唉纲君你不要害羞嘛~”
“妈妈~！”
转过头才发现狱寺不知什么时候战在了客厅门外，我愣了一下，随即在脑袋里回忆了一下我们之前的对话有没有伤到他。
“十代，”他拉开一个很大的笑容，“和混蛋要幸福啊。”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却恍惚了，不明白他的笑是祝福我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那时的狱寺，是不是眼前的狱寺呢。我看着面前人莹绿的瞳仁。
“那么十代，我们继续吧。”他掏出购物清单，“还要购置一些储物箱，你们要搬出去很废箱子的。”
“嗯， 谢谢你，狱寺君。”
“…诶？…嗯。”

[二之章]
我站在阳台上，新家就在不远的另一个街道。站在屋顶，两家还能对望得到。
我叹一口气，心里忐忑不安等待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云雀学长已经将所有的请柬都发了出去，也都收到了大家或惊讶或赞许的目光。
大家莫名地有共识地认为，我跟了云雀会幸福的。
我笑，不置可否。
“啊啦，山本君，纲君在楼上。”
“阿纲，”山本的声音显得颇为高兴，“你要和云雀结婚了啊。”
“嗯，很意外是不是。”我转身坐下来。
“有点吧，嘛，我以为你会和狱寺在一起。”他显然不只是为我结婚而高兴。
“我想我也不会的，虽然狱寺人很好，但云雀学长也悉心照顾我这么多年了，何况爸妈对学长印象不错，我哪有理由去拒绝他。”再说，你不是也喜欢狱寺么，嘴上不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阿纲，”他明显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向狱寺求婚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和打棒球一样的幸福感，甚至还要更多。
果然幸福是会蒙蔽人的吧，他竞未发现我先前的话里漏洞百出，我不禁哑然失笑。
“那他答应了么？”这句话一出口我就想嘲笑自己：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但心里明明有一点不知是在等什么答案的期待。
“嗯，答应了。”他笑得很开心，我也只好附和着笑了笑。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我尽力使自己的语调充满祝福。
“还不知道，都让狱寺定吧，他有自己的想法，我都听他的。”
“那祝福你们咯。”
“我们才是应该先祝福你们。”
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他轻轻巧巧不加掩饰地就用上了“我们”，而我却还抱着侥幸想会不会狱寺只是说“考虑看看”。
一切都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在云雀发出请柬的那一刻我就已该认识到。

下午抽空与云雀一起去看了新家。多亏了草璧学长的帮助，两个月而已就弄得像模像样大方得体。
云雀趁我发呆时从背后顺势环住我的腰，咬着耳朵呢喃说：“以后别老‘学长’‘学长’地叫了，听着见外。叫恭弥就好了，纲。”
我把手搭在他的手上，生怕弄丢一样握紧了。
他笑着抽出一只手，揉碎了我额前的发。他呵出的气扫过耳际，烫烫地痒。


[三之章]
这一天我起得很早，不光是因为作为宴会的主角需要早些到会场，也因为或紧张或不安而有些失眠。
妈妈一早也到了，正在打点一切。见得我来也是很开心地招呼我去准备换衣服。
我笑她心急，哪有这么早就换礼服的。
而事实上我也的的确确是坐在化妆间里，发呆了。
不知是在云里雾里飘渺了多久，被门外嘻嘻哈哈的喧闹唤回了魂。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门外人便闪身进来，又迅速关上了门。
来人是小京和小春。
小京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失端庄，但不知为什么明显带了波澜：“没想到纲先生和云雀先生结婚了呢。”
“是啊，小春还觉得纲先生会是小春的丈夫呐。”小春不愠不火半开玩笑地说。
“啊，哈哈。”我确不知应回什么词措，干笑两声以作结。
化妆室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纷纷表示礼服合适又好看，并且送上了祝福。我也都一一道谢。
在人群中搜寻一圈却不见狱寺的影子，我反手扯了扯山本的衣袖询问。
“他在外边，说里面人多，太闷，不想进来。”
我假装毫不在意，迅速融入到了另一组聊天的人群中。


等到进会场的时候才发觉云雀请来了很多人。
大家神情庄重又充满幸福。
我看着面前向我伸出手安静微笑的黑装男子，轻轻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缓慢踱步，牧师在不远的台上微眯着眼笑着看着这对新人。
站上台，牧师捧着书，念白如此熟悉。
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场景，终于兑现。
云雀凝视着我，郑重将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我也顺势环住他的脖子，闭眼等待他的唇印上来。他指尖温热地在颌下游走，轻柔且心跳。
场下掌声雷动，妈妈和几个女生忍不住掉了泪。
我朝台下一笑，却瞟到坐在最角落的狱寺悄无声息不知何时已离开了。那个空的座位与我却似隔了一个世界般遥远。
我突然后悔极了这样草率结婚，继而又苦笑：这世界上像我这样刚结婚连戒指都没戴热乎就后悔结婚的，估计我是第一个。


之后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又一杯接一杯地喝，时间已近仲夜，他却没有停歇的意思。
“十代，你得要比我幸福才是，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跑了…”
“…上帝他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如此不甘却仍丢了你…”
他喝光最后一杯，抬起头来，久久地看着我，眼神迷乱不清。他一只手捧了我的脸，微闭眼想顺势吻过来。
我并没有反抗——又或者说，其实我并不想反抗。
他终于还是不胜酒力，还未吻到便醉倒在我怀里。
我这时却终于嗔怒了起来：“什么叫上帝没有给你机会，和我结婚的又不是上帝；我那天不是问你了么，有什么要说，要是你当时阻拦一下，或许今天与我并肩的就不会是这个黑衣的男子了；在婚礼上你为什么临阵脱逃？要是你在牧师问我愿意与否的时候站起来说声‘我反对’，我也许就会跟你去做个落跑新娘；山本向你求婚的时候你为什么答应，你就不会再推辞一下，想想万一我会反悔不和云雀结婚呢…”
我余怒未消，自是啪啦啪啦说个没完。
狱寺突然抓住我的手：“十代，你别和云雀结婚吧。”却是在呓语。
我却猛一阵心疼。你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了。只不过，已经晚了。
我把他扶着趴在桌上，后去为他煮解酒汤。
此时店中人早已走尽，山本在回去前让我要什么直接拿就是，连门店钥匙也交予我。
山本也真是，太信任一个人未尝是一件好事。
待得我煮好解酒汤出来，却见狱寺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不辞而别了。
我苦笑一声，倒也算不得不辞而别，他走的时候，并不知我在厨房呢，不知他会不会误会我丢下他走了。
收了店子，我便也回了家。
云雀却未回家，大概又住在学校里吧。真是的，他又不是和学校结婚，那么死心塌地干嘛。


[五之章]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床并未动过，看来他并未回来。
我这下就恼了。新婚却不归家，摆明一副不愿顾家的样子。
我收拾洗漱准备去学校，却听得开门的声音。
我正值气头，想质问他为何一夜未归，却嗅得他一身酒气。
“先看看这个。”他递予我一封信。
我疑惑接过信，上面写着：“云雀，纲，启。”
熟悉的字体分明出自狱寺，他叫我纲？真是久违。
打开，里面有两页，第一页是狱寺的：
云雀，纲：
原谅我并未事先通知你们就擅作主张。在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飞到了太平洋上空。我和山本计划去环球旅行一周。别怪他，是我执意不让他说的，我不想麻烦你们来送。我们会在旅行途中结婚，所以不用担心。其他就没什么了。纲，云雀，你们要幸福。
狱寺 笔
事实上我想到他们会弄出件大事，但这次的确出乎意料太多。况且，你作出的决定，我又有什么好责怪。
第二页是山本的笔迹：
云雀，纲
真不好意思瞒了你们这么久。狱寺想这样做，我也没理由阻拦，我说过我都听他的。
阿纲，我们大概两个月后会回来，那么在这期间还请你代我照顾下我老爸，真是谢谢了。
云雀，要照顾好纲，要让他幸福。
山本 笔
一口气读毕信，也明白了几分云雀不归的原因。这封本该由我二人共读的信却由于云雀的敏锐察觉到他们的计划而变成了我一个人的解密书。
相处了这么多年，山本竟也果然能劝动极抗拒群聚的云雀去参加他们的送别会。
是觉得昨夜云雀山本怎会留下我和狱寺而早早回家，原来是和其他人又去了别地。
我只觉被蒙骗很生气，却发不起火来。
我把云雀扶进屋，道：“休息会儿吧，我给你煮解酒汤。”


[六之章]
结婚之后的日子实则与婚前差不多。一样随时不见云雀，一样一个人闲来无事。唯一的变化却是，因云雀的缘故，我也顺理成章多了份保护并盛的职务。只是这并盛町本来就太平无事，也未尝有如此大事需要我们的势力出动。
家中冷清无人，我也耐不住寂寞，便回去了原家。
还未踏进院子，便听得屋里嬉闹。
六年了，家中一直这么热闹，这猛一冷清下来，也难怪自己这么不习惯。
一推开院门，就听屋子里妈妈说：“纲君回来了啊。”
我笑，不愧母子连心，我未曾开口就被你察觉一全。
“嗯，我回来了妈妈。”我推门如内。
“诶纲君你真的回来了？”妈妈却是诧异的语气。
“纲先生回来了啊，”一平从客厅快步走出来，“妈妈在每次门响的时候都会叫一句‘纲君回来了啊’，所以纲先生这次回来也就会听见妈妈叫了。”
我笑，我这才出家门几日，妈妈倒犯了相思病。
妈妈絮絮叨叨给我讲了这几日的事。里包恩先生回去了意大利，碧洋琪也追了回去；爸爸也回去意大利总部，告诉他们我的好消息…
难怪妈妈每天叫我，没有人陪她聊天，很是寂寞。
“诶对了纲君，昨天有你的快件送来，我正想今天给你带过去呢。”妈妈起身去拿了过来。
是一封速递信，邮寄地址在罗马。
信厚厚一叠，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
我知道定是狱寺他们寄来的。
“存心要我这个没去环球的人羡慕是吧。”我打趣道，一边拿出照片翻看。
大多都只拍了景物，却不见这两个人。
“哎呀真是的，既然要拍又为什么不拍两个人进去呀。”妈妈倒颇为遗憾。
定是狱寺搞的，或许他不想我看到他和山本站在一起的样子吧。
我苦笑，他到现在还是走不出来。我们既然都有了归属，也就都该宽心了吧。
偶尔画面中也有他俩，只是都未同时出现过。倒不像两人与游，而像是碰巧一起寄回了照片。
最后一张是总部的远景。狱寺在照片后面写了字：
“十代，这里是意大利，我和山本在这里举行了婚礼，没有邀请你们真是不好意思，等我们回去了一定把该尽的礼数尽完。”
我苦笑，不是不愿婚礼么，结果还是躲得远远地去结了婚，一副生怕我追去的模样。
妈妈叹口气，有些责备的的意思说云雀不愿离开这个小城市，反倒让我没有出去的机会。
我安慰着她，并许诺每过几天就来看她，她这才算缓了些神色。

之后便履行诺言，每过三两天就回家坐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回家来的亲切。
狱寺的快件也是每周必到几封，全是照片，也偶尔会附几句留言。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夏日也快到了。百无聊赖地不止一次想去找个工作，可又苦于无从找起。
发呆的时候会想想狱寺，想他们现在会走到了哪里，关系已经怎样的好。然后心里突然一阵失落，有一点不知道在后悔什么。
照片里两人在一起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也劝自己开始慢慢释怀。毕竟，大家都有所属了。
照片里的狱寺笑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开心了。我恍惚地觉得他不再是那个我认识的狱寺了，难道是因为他笑了而不因为我么？我嘲笑自己的嫉妒心。
他明明很幸福，自己却并不觉得有多开心。
手里攥着他和山本一副甜蜜的样子互相喂对方吃冰淇淋的照片，指尖泛白地发疼。

[七之章]
两个月的约定很快到了，却未收到他们即将归来的消息。
咳，瞧我，他们愿意多玩玩就多在外面玩玩，趁着还年轻，要不老了就走不远了。
玻璃上的水流出扭曲的纹路，模糊了玻璃上映出的我的脸。
窗外雨已经下了三天，这三天也再没收到狱寺寄来的照片。
喂，我在失落什么。
撑着伞在雨中踽踽独行，有一种一转身就会发现狱寺悄悄跟在身后的错觉。
推开院门，妈妈的声音传来：“纲君，回来了啊。”
“嗯。”我收了伞，立放在门角。
“狱寺还是没有寄什么东西回来么。”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诶…？嗯…纲君，这些天你一来就问起这件事呢。”妈妈颇为疑惑，“狱寺他们也许是快要回来了，所以觉得没必要再花钱专门寄照片了吧。”
“大概吧。”我拉上门，门边的伞淌下的水染灰了一大片地。
回到卧室，卧室干净得一尘不染，想必妈妈天天打扫。
毕业时的合照被我放在桌角，也依然静立在原处。
照片上的我们都像三年前一样呢。山本是，云雀是，我是，狱寺也是。
我摩挲着照片，突然委屈起来。
不是，狱寺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其实，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变化吧，狱寺有自己的想法。爱我，爱山本，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罢。
他既然能释然，我又为什么还紧拉着过去不放。
这不是执念，并不是。
我将相框放倒，关进了抽屉。


两天之后，意外收到了一个快件，发件地却是并盛。
我捏了捏，似乎只有一张纸。
我撕开信封，只是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花圃，狱寺手捧一大束玫瑰站在花之间，眼里有笑意温柔，一如三年前，他站在原处手捧玫瑰向我求婚的模样。
我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照片上开出了大片大片和那些花一样绚烂的花。
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末之章]
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啊狱寺君。
我并不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