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经过几个月的对峙，下邳终于拿下了。
本该是件高兴的事，但有人却越发显得肝火旺圞盛了——
夏侯惇一如既往地拿起铜镜用圞力砸在地上。
「将军！」
「滚开！」夏侯惇粗声粗气地怒吼。
最近一阵他的脾气异常的火爆，比刚丢圞了眼睛的时候还要火爆，看谁都有一股莫名的火气。他心里烦，看见谁都烦，最好谁都不见最好什么都不做最好另一只眼睛也捅瞎掉。见到夏侯惇这样，所有人都不敢惹他，也不敢搭理那个叫张辽的人。所有人都觉得夏侯惇恨死张辽。夏侯惇自己也这么认为，每次见到张辽，剩下的一只眼睛就瞪得格外大。
「主……主公……来了。」侍卫抖抖索索地说，话没说完一面镜子狠狠砸了过来。
「我让你滚开，听不懂吗？」军帐摇摇欲坠。
「元让！」曹操走了进来。
「主公。」夏侯惇低哼。
「坐。听说你最近脾气又变大了，镜子也摔了不少……」
夏侯惇坐下，一声不吭。
「你看看你，这脸臭的，任性得跟个娘们似的。」曹操的手指轻轻掠过那只空空的眼睛，停留在那里，「都已经结痂了，你的火气还那么大。上次是跟徐晃，这次该轮到谁了？」
夏侯惇一声不吭。
「哎，别人不理解孤，孤不在乎，可元让你，怎么也不理解孤呢？」曹操突然挪到夏侯惇面前，脸对着脸，注视着夏侯惇。
夏侯惇眼皮一抖，还是一声不吭。
「少的是一只眼睛，不是气量，」曹操说，「孤希望孤的将士能够和睦相处，孤还希望孤的兄弟都能有大将的胸襟。」
「我……」
「什么都别说了。」曹操站起来，拍了一下夏侯惇的肩膀，「孤信你。」
「在孤看来，你现在的样子比原来更英勇。别再砸镜子了。」曹操掀起帐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夏侯惇默默地坐着，在忽明忽暗地烛火里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烦躁——他烦躁的不是丢圞了眼睛不是曹操没有杀了张辽不是张辽站在了他们中间而是那种被忽略的恐惧。一直以来他有气，射箭输给了别人，前线调到了后防，昔日的仇人也受到了重用，瞎了一只眼睛似乎就什么都做不了处处在被遗忘，渐渐地，恐惧变成了躁怒，惟以此来掩盖心中的不安。
现在，恐惧消失了，心平气和了，夏侯惇捡起镜子仔细看了下，眼里带着笑：真的变英勇了吗？
2.
「将军，主公召大家去军帐议事。」侍卫跑来通报。
「知道了。」
张辽痴痴地站白门楼上，声音空洞如来自另一世界。
有那么一阵，他就一直这样站在城楼上，像丢圞了魂一样，目光散乱地望着远方。脸上的哀伤跟这新近被占领的城池一样令人无法直视。
城楼上风大，常常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也吹得他泪眼婆娑。
有时候他真的很恨，为什么上天要在那个时候让他知道陆离留下的那块玉的意思。如果不知道，他就可以带着末路英雄的悲壮从容赴死，好歹可以不受这份窝囊气。脖子断了至少可以是直的，可是现在，他觉得已经忘了直着脖子是什么感觉。
徐晃站在楼下大喊：「张文远，还不快点下来。主公有事要吩咐啦。」
张辽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徐晃。缓缓地走下白门楼。
徐晃笑盈盈地搭上张辽的肩膀，文远长文远短一路碎碎叨叨拽着张辽走向军帐。只有在这种时候，张辽才偶尔咧嘴笑一下。
「哎呀，你笑得跟哭似的。」徐晃说。
曹操没有特殊的事情吩咐，仅仅商议了一下何时拔营回许。
等人快走尽，张辽依旧木木地站在原地。目光无神散漫地盯着脚前一寸的地面。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副烂醉的模样？」
张辽一脸茫然地摇头，眼中的失落尽显无余。
「将军知道败将的滋味吗？以前辽活着尚为一口气，而如今，辽真不知活着是为了什么！」
「渊有一个哥哥，也是将军。有一次他中计被俘，他不想受圞辱，决定自己解决。但是举剑那一刹，他又停住了。后来他跟我说，那一刹他忽然想到了主公，还有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突然就不想死了。因为他放不下这些人。」夏侯渊一口气说出他这辈子不会再说第二遍的话，说完他心中一震，这么些年来，他没真正了解过他的哥哥，那个总爱有苦肚子里吞的哥哥。
张辽心里一软，抬起头看住夏侯渊。但转瞬又换回那种冷漠的表情，说：「婆婆妈妈！谁要听你这些唠叨！」
夏侯渊一下子怒了，他揪起张辽的衣襟，一拳打过去。
「如果不是为了我哥，你以为我愿意来跟你说这些！你知不知道，荣辱都是别人眼里的东西，为了挂念的人活着，好好地活着，这是一辈子的承诺，这才是一个真正有骨气的男人该做的。别的都是骗人的，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知道吗！你连这都做不到，你这个懦夫，不配做我哥的仇人！」又是狠狠的一拳，夏侯渊大口喘息。
张辽哑口无言。扯了扯嘴皮，竟无语辩驳。
「你选择活下来，难道就不是因为你的朋友吗？」夏侯渊压住怒火重新回到他哥哥嘱咐的话上。
「是……」这回答，张辽他自己都觉得心虚，他鼓圞起勇气再次凝视那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的墓碑，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误。
是他的疏忽把陆离送上了死路；
是他的丧气把整个下邳送上了败亡；
是他的无知竟浪费了陆离的一片心意。
不管这些归根结底是不是他的错，张辽依然觉得如果不是他的幼稚，事情或许不会是这般模样……
而眼前，他要带着陆离小绸两个人的寄托，好好地活下去，做一个有承担的男人。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夏侯将军？」张辽怔怔地看着夏侯渊，他本该是恨他的，恨他入骨。
「我哥他说，为了曹营，为了孟德。」夏侯渊幽幽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他说不出其他的话，喉咙被扼紧一般，此刻，张辽再也不觉得在一个男人面前流泪是懦弱的表现，他跪在墓前，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天的绝望都哭出来，哭干净，从今以后，重新做人。
多少年过去了，当逍遥津的故事变成家喻户晓的神话，当曾经的主公和两个夏侯将军都已成土灰，当自己也奄奄一息时，张辽仍不忘下邳城外，故人坟前的那一段如圞梦圞初圞醒的话。
而那棵半死的槐树至今未死。

你的文，就算写得很严肃，都有让人发笑的地方，比如“夏侯惇捡起镜子仔细看了下，眼里带着笑：真的变英勇了吗？”
哎哎，不过最后的结尾，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的回忆，寥寥几句就很动人。可能写文感动人真的不在于说多少话，而在于让人共鸣吧。
谢谢雪上表白，我就拜谢了！嗷嗷吼两声：你的文和玉商的画我真的是受宠若惊。

你喜欢就好啊哈哈哈

脖子断了至少可以是直的。。。
对不起我在看到下半句之前自行脑补了一句不怎么厚道的。。。
理由是下午看到一个小正太追着一个不帅的小男孩，喊道：我是只喜欢你的！可你还喜欢你的奶奶！
石化了我

0.0我可是很正经写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