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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呓语之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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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呓语之小红
潇雪 在 2011-6-8 下午1:19 发表于 细品红楼
小红者,荣国府收管各处房田事务的管家林之孝之女,道道地地的家生子儿。原来这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只因"玉"字犯了黛玉、宝玉,便都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她"小红"。这小红年方十六岁,因分人在大观园的时节,把她便分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或者小红本来也是无欲无求的,偏偏住进怡红院的是宝玉,并那一班因了宝玉疼惜而骄纵的丫头。眼见主仆厮混如此,这小红虽然是个不谙事的丫头, 却因她有三分容貌,心内着实妄想痴心地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那里插的下手去。
按说小红是家生子儿,从小在荣国府长大,又跟着进了大观园,资格比外头买来的袭人还老,为什么跟着对女儿家最好最怜惜的宝玉还被埋没如此呢?第二十六回《蜂腰桥设言传心事,潇湘馆春困发幽情》中小丫头佳蕙一语道破了天机:"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他去。"
须知:袭人一早偷着和宝玉发生了关系,府里头上上下下心照不宣地认定了她"准姨娘"的身份,又对宝玉威胁规劝仕途读书,博得个"花解语"的美名儿;晴雯虽不屑这些,可是漂亮手巧(五十二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又唆着宝玉装病逃过背书,再不济还可以"仗着老子娘"——小丫头子自然不知道宝玉对晴雯的青眼还在于"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
可怜小红既没机会"情切切良宵花解语",也学不会"撕扇子作千金一笑"。然而剥去层层矫饰的粉壳,露出的芯子也不过是傍宝玉仗父母;连那最后一块遮羞布也不要,说到底,不过是"关系"二字。可见不一定要资格老,不一定要行事周全,不一定要体贴明理,不一定要能力卓著,只要有关系有靠山,地位权利月钱自然也水涨船高了。
而小红,自然做不来袭人的投怀送抱——当然做不来,不然她和贾芸的佳话如何继续呢;但她的父母是荣国府的旧仆人,她可不可以靠父母呢?且听凤姐儿对她父母的评价:"林之孝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我成日家说,他们倒是配就了的一对夫妻,一个天聋,一个地哑。那里承望养出这么个伶俐丫头来!"再无法可想!
宝玉再怎么"情不情",再怎么"在姊妹情中极好",再怎么"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也毕竟有限,就算是耳所及眼所到的都体贴一番,如平儿、香菱,那也须得先有"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呆香菱情解石榴裙"才好。而小红"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眼见的事一点儿不作",连正牌主子宝玉都"那里认得",好容易觑着个袭、晴、绮、麝、檀、秋、碧不在眼面前儿的机会为宝玉倒了一回茶,又被秋、碧两个兜头啐骂一场。于是专管浇花儿、烧茶炉子、喂雀儿的粗使丫头小红就要继续埋没厮混,到十七八岁上配个小子也就完了,再怎么有心思、有心气儿、伶俐清楚也不过如此了。
幸而有凤姐儿!
且说芒种节大观园里那一回,小红因在滴翠亭上被凤姐儿叫去回话儿取东西恰被晴、绮、碧、紫、麝、待、入、莺等瞧见,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晴雯为出气的这一番话恰恰预告成谶,可不是小红便被凤姐儿的如炬慧眼看中,爬上凤姐儿的高枝儿不算,嫁了贾芸出了这园子,也避免了在贾家败落时被殃及的厄运。
凤姐儿泼皮破落户儿也罢,协理宁国府也罢,毒设相思局也罢,弄权铁槛寺也罢,弄小巧借剑杀人也罢,这一回不提,单说她看人的独到之处。对于小红的描写,先有贾芸说她"生的倒也细巧干净";又有宝玉说她:"容长脸面,细巧身材,却十分俏丽干净"——容感叹一句,男人啊;但是凤姐儿对于小红,不提模样儿,"这一个丫头就好。方才两遭,说话虽不多,听那口声就简断。"于是跟宝玉要了她来,带在身边。之后的发展虽未多提及且后四十回遗失不能窥见全貌,亦不知小红如何出了荣国府嫁与贾芸,而考证出宝玉落魄之后还亏得贾芸和小红接济一番。
再看那两个傍主子靠父母的,袭人倒是赌天誓日地说:"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好生讽刺!《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一回中她掣的花签子"桃红又是一年春"可见最后还是离了宝玉另嫁他人,"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蒋玉菡,也不过是个戏子而已;晴雯更不消说,拜袭人和王善保家的所赐,十七岁上便"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幸而小红生在荣国府盛世的末期,剥去画纸上的砖瓦图样,彼时贾府的内核不过是溃烂的朽木。所以倚傍寄生于朽木的猢狲禄蠹在支柱垮塌之后只好饱受流离失祜之灾,也是活该;至于池鱼么,愚钝盲目以致命,也只好说可怜可叹可惜。"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之后,宠溺偏袒谗言嫉恨也一并消弭,所有的好与不好也不追究了。这时候若生活得依然洒脱安稳,那才是可赞的。
和平年代孕育出的所谓英雄多半有着人云亦云削足适履之嫌,让人不那么信服;所谓乱世出英雄,不过是乱世时没有了规章没有了等级没有了贵贱没有了好乘凉的大树,是以最接近众生平等,一样如蝼蚁如草芥,这时候人的见识胆气能力才华才真的如破蚌珍珠,纯粹净洁地耀眼于天地。是以乱世时的英雄,才值得膜拜,才是真正的英雄。至于所谓的奸雄枭雄,乱世时挥洒韬略光华耀眼是一样的,然古来成者王侯败者寇,不过是很久以后坐拥江山者心虚地定义彼时势均力敌的对手罢了。
统治者的更迭在亲贵阶层里掀起了一个小范围的乱世,于是脂粉队伍里,便有了小红这一个巾帼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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