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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夏_之祭】 【与时光终年不遇】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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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百度。


1楼2011-07-16 12:20回复
    这是一个TF文,也是传说中的冢不二文!!!
    为了丰富大家的视野,我把这个文贴上来。
    请记住:TF天道!!!


    2楼2011-07-16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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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路滔滔不绝,直到部活室,打开陈列奖杯的橱窗。
      你要找手冢部长当年带着球队打下的全国冠军杯么,啊……我找找看,这个,第九届,不对,啊,找到了,第七届全国大赛冠军杯……我来擦擦……
      经过几十年的时光,奖杯已经暗淡无光,一些地方也有磕碰的痕迹,约莫是几次搬迁留下的伤。我捧着它,小心翼翼,我的爷爷和他的伙伴也曾经这样,用满溢着喜悦的心情,高举着他们的光荣与骄傲。
      我仔细看它,它像个年老的贵妇,虽然容颜衰老,于我却有神秘的魅力。
      那上面,除了刻印着全国大赛的辉煌外,背面,还有几行小字。
      是当年赢得它的队伍选手的名字。
      手冢国光
      不二周助
      大石秀一郎
      菊丸英二
      乾贞治
      河村隆
      桃城武
      海棠熏
      越前龙马
      我轻轻念出来这些名字,像念诵一首久远的歌。它们有的已经模糊不清,但从爷爷的日记中,我知道他们,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欢笑。
      桥本老师,您知道他们么?当年的这些队员。
      啊,这个嘛,你算是问对人啦。桥本老师呵呵笑起来,已经那么多年啦,说起来这支队伍可真是梦之队,后来出了两个名将啊!手冢部长比赛结束后就去了德国,越前先生后来也去了美国……至于其他人嘛,我的父亲也和我说起过呢。大石副部长和菊丸先生的双打,父亲至今也忘不掉呐!还有那个不二周助先生,是当年的NO2,你看,他的名字就在手冢部长后面呢……
      手冢国光
      不二周助
      原来,他们的名字,一直紧紧靠在一起,不曾分离。
      ……
      4月22日 阴
      早上,赢下了和学长的练习赛,用的是右手。
      面对愤怒的学长,我什么也没说。
      就算被称为嚣张的一年级也好。网球,凭的是努力和坚定。
      却无意中看到他在人群中的微笑,欣赏还是揶揄?我看不透,也不去猜测。
      不二周助,什么时候能和你比一场就好了。
      我握紧了球拍。
      下午照例被学长留下来打扫球场,不会感到不甘,打扫完毕后空旷的球场正好可以用来练习。
      Ne,Tezuka君。
      一抬头,却看见不二背着手站在我面前。依然是一脸柔和的微笑。
      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竟让我一刹那恍惚。
      让我来帮Tezuka君一起打扫吧,一个人干的话会干到很晚哦。他开始捡起散落一地的网球。
      不用了,会牵连到你的……我皱皱眉,除了上一次叫醒他,我们并没有更多的交集,我又怎能连累他。
      Ne,Tezuka君其实是左撇子是吧……他弯下腰,背对着我,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
      应该是连龙崎老师也不知道的。我不觉一震。
      你是在迁就学长吧,如果用左手就赢得太轻松了。他站起身来,Tezuka君很厉害啊……不过,打扫完了,再不走学校就要关门了哦。
      Fuji……我欲言又止,只看他的背影渐渐融进晚霞里。
      不二,他的网球,似乎不亚于你哦。
      果真如此,Fuji,以我做对手,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吧!
      4月25日 晴
      今天,和大和部长进行了一场练习赛。
      在大和部长发出邀请的时候,全场哗然,部长和一年级的新生做对手,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并不惊讶,自从那次的谈话以后,我就期待和部长的较量。
      当然,还有一个人。我望向场边,他站在人群中,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将视线投过来,笑意加深。
      我转过头,把球拍换到左手,这场比赛,我要赢。
      “Tezuka君,没有放水哦。”大和部长轻轻笑道,我却察觉到了他的认真。
      “那么,就好好来一场比赛吧!”
      强,不愧是领导名门青学的部长,招招凌厉夺人,几乎没有缝隙。
      但是,我不会输。从小时侯起,每天高强度的练习锻炼的不止是我的技术。
      网球,求胜的意志比技术更重要。
      6—3,我赢了。大和部长走过来,欣然地拍拍我的肩,“青学的未来不可限量呢。”
      


      5楼2011-07-16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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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20日 阴
        国中的第二个学期。我开始代表青学出战。
        关东大赛的时候,青学遇到了冰帝。
        苦苦支撑,比赛结束在了单打1,大和部长败给了冰帝的新秀,迹部景吾。
        那个男生高傲地站在球场中央,眼神犀利,他指向我,“Tezuka,有胆量和本大爷比一场么。”
        我毫不回避他挑衅的目光。作为对手,迹部相当不凡,超群的实力和天生的王者之气,足以使他凌驾于冰帝二百人之上。
        他将会是青学强劲的对手。
        对手么……回过头的时候,我看到那个身影站在人群里,微微笑着。
        不二,我们一直没有成为对手。
        如果当初我的左手没有受伤,如果我们进行了一场真正的比赛,那结果会是怎样?
        我们之间,还会保持这样微妙的平衡么?
        我决定不去多想。有些问题想多了也不会有答案。
        我发现自己常常会下意识地注意他在部里的练习,那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纯熟而利落,后面隐藏的是精准的控球技术和深厚的基础。
        大和部长所言不虚,尽管并非自愿,他的实力已在青学显山露水。
        看比赛的时候,他经常站在我的身侧,不近不远,不亲不疏。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菊丸的话,Fuji,你好象一点都不怕Tezuka 呢。
        我听到他呵呵笑起来,Tezuka又不是怪物,干吗要怕呢。
        可是Tezuka那么冷淡严肃……
        是吗,可是我不这么觉得呢。
        这么说来,难怪看到Fuji你站在Tezuka身边,总是那么顺眼呢,好象很和谐的样子……
        很和谐的样子么,他在我身侧,总会有意无意保持一段距离,却让我无法忽略。我知道,那是我们之间的界限。
        他始终不曾显露过真实。
        尽管他的微笑总是那么完好。


        10楼2011-07-16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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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12日 晴
          今晚是东京夏季最盛大的焰火晚会。
          我是在暮色渐深的时候出的门。抬头看,月亮已经开始升起,灿黄的一轮,今夜月色将会非常明亮。
          焰火晚会虽未正式开始,街道上已是人潮汹涌、灯火辉煌。
          Ne,Tezuka……
          一个熟悉的轻柔的声音穿过人声嘈杂。
          我蓦的回首,只见那个人站在夜色中,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周围的阑珊灯火、喧嚣人群都一齐模糊不明。
          他立在街边的金鱼摊边,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的白色捞鱼网兜。一身湖蓝色的浴衣,几枝疏落有致的青色竹叶在下摆摇曳。
          Fuji,原来你也这里啊……
          “没想到藏青的条纹很适合Tezuka呢。”他眯着眼,笑意盈盈,“我原来以为这种样式只适合欧吉桑呢。”
          有些不自然地挑挑眉,在心里叹气,似乎总是对这个人毫无办法呢。
          “Ne,Tezuka,要不要试试,”他将网兜递给我,无奈的表情里又带着几分狡黠,“我似乎对这个不太擅长呢。”
          亦不推辞,挽起宽宽的袖摆,迅速地捞起两条。
          “不愧是Tezuka啊……”他从老板手里接过那两个小小的金鱼口袋,小心翼翼地扎紧袋口,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欢欣神色。
          “Ne,Tezuka,你看,这条黑色的样子好严肃啊……”他地将口袋举到眼前,歪着脑袋,眼神认真,然后又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感觉真像Tezuka啊,这个就送给我吧。”
          于是接过他手里那条红色的金鱼,看着这小生灵在口袋里摆尾轻摇,甚是悠闲自得的模样,嘴角竟不觉溢出了一丝微笑。
          焰火晚会八点开始,时间愈近,街道上的人群愈加拥挤。
          “Ne,Tezuka,跟我来。”
          他忽然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在人流中回头,看到他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唇上,示意我跟在他身后。
          街道此时显得长而狭窄,耳边是人群熙攘而嘈杂的喧闹和夏夜的微风的轻响,两种声响竟然如此神奇地谐调在一起。
          我们一前一后行走在人潮里,有时候,我只能看到他栗色的头发。
          我们走到街道的尽头,再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行人开始稀少下来。
          他的脚步迅速轻盈,某一个瞬间,我仿佛觉得他像是个来自某个暗夜森林里的精灵,在这个七月的盛夏之夜,引导我走进属于他的神秘领域。
          而我,不动声色跟随其后,不知归途。
          而后豁然开朗,一片平缓的绿色斜坡在清朗的月色下于眼前铺展开来。
          我感觉到夏夜潮湿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一刻心跳如撞鹿。
          “Ne,Tezuka,”他站在我身侧,轻声唤道,一如往常,“这是我找到的东京欣赏焰火最好的地方。”
          他撩起衣角,坐到草地上,数只萤火虫带着昏黄的光亮,在他的身边飞舞,竟有几分不真实。
          他抬头去看暗蓝色的夜空,月色倒映在他的蓝眸里激起波澜。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京都的夜晚,月色斑驳的时光湖。
          “以前在千叶的时候,我们会在海滩上放焰火。那里天地开阔,潮汐被月亮牵引,泛着雪白的泡沫不断上前,拍打岩石,抚摩你的脚……”
          我在他的身边坐下,听他低缓的声音如自语般说下去。
          “东京更像一座巨大的孤岛,无比的华丽与热闹,也无比的孤独。”
          他抱起膝,轻声笑起来。
          “Tezuka,我喜欢焰火,欣赏它们瞬间的繁华美丽,惊鸿一瞥后又了无痕迹……好象是在天地间热热闹闹过场,然后干干净净散场……
          Tezuka,我也喜欢网球,但是却不想让它成为我的束缚,在我的生命里,它也许仅仅是个曾经灿烂过的存在……”
          他转向我,神色里带着丝丝的迷惘。
          “Tezuka,网球对于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是的。”我点点头,“Fuji,我都明白,可我愿意去试一试。”
          他重新笑起来,静静的温和的微笑,了解而包容的,却带着一丝的怅惘的微笑。
          焰火在那一瞬间在夜空里齐齐绽放,成千上万,将暗色的天空照亮。
          ……
          大学毕业以后,我去了法国巴黎,住在巴塔耶斯岛,在那里我度过了六年的时光。
          冬天的时候,巴塔耶斯岛显得灰色无情,金属的桥横跨其上,卢瓦河在眼前闪亮流淌。而其他的日子,我会在有益健康的风中散步,然后在画布上为它做详尽的描述。我喜欢这样的过程,并且享受其中。
          这六年中,手冢和不二也曾经来过小岛。
          我和手冢在国中的时候因网球相识,仅算得上点头之交。虽然见面的机会稀少,但他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沉默少言,对人却温和有礼。举手投足间不骄不躁,是个卓尔不群的男子。
          “我们曾经在卢瓦河边的一家小饭馆享受过一次愉快的中餐。”老人狡黠地微笑,这笑使他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动起来。他开始详尽地描述起那次午餐。
          那个中午,我记得如此清楚。除了我们,周遭喧嚣的人群,还有卢瓦河,浩浩汤汤,太阳从小港湾后面投下班驳的光影。
          我们开始闲聊,谈起不二的旅程,谈起我的画,谈起一些过往的时光。手冢说话少,偶尔被不二调侃,却是餐桌上极好的倾听伙伴。我问起不二缺席的那次摄影大奖赛。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告诉我,其实那天晚上,他以摄影记者的身份混进了手冢的记者招待会,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其实你一来我就看见了,Fuji。一边的手冢看着他,神色温柔。
          Tezuka,你不会装着没看见么。不二摇摇头,翻了个白眼,真是一点都不配合我,枉费我还特意戴了个大胡子。
          我们又一齐笑起来。
          ……
          后来不二对我说,Saeki,我天生喜欢自由,而Tezuka,他给了我整片的星空,好让我自由地去来。我知道,我享有的,是一份多么深沉宽广的爱。
          “这两个人,都是那么稳定沉着。有的时候却又像小孩一样,联合起来,给外人来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自己再远离事外,不去在乎世间的一切喧闹。”老人摊开双手,“他们之间,是谁影响了谁,又或是谁迁就了谁,这一切无从得知。我只知道,那两个人站在一起,总是那么美好。”


          14楼2011-07-16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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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移开了半个步子走到我前边,又慢慢把脸半转了过来。
            扭头侧目的瞬间,蓝色的目光清澈地四溢。我看到黄昏即将消散的橙色的光从他的发梢缓缓流转至颔下,无比柔和。
            “Tezuka总是在负担着青学的未来、大家的约定,一直那么可靠。很久以前,大和部长曾经对我说,请为了青学协助Tezuka君吧……但是,我好象很难为了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去努力呢,与其想着荣誉啊梦想啊目标啊,不如抓住身边的东西来的更简单。所以……”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温温的微笑,“Tezuka,我愿意为了你去努力,以你的梦想为梦想。”
            他站在我的面前,一双幽深又清亮的眸子就那么静静的、静静的望过来。
            我忽然听到自己胸口的撞击声一下一下变得猛烈起来。
            有种什么东西就那样从我的心里喷涌出来,一旦腾起,就蓬勃地不能自抑。像一阵风,像风在海面上翻滚起一波一波汹涌的海浪。
            一直以来模糊不清的心情终于逐渐清明。
            Fuji,你的、我的、我们的……梦想吗……
            ……
            在巴塔耶斯岛生活的第五年的春天,我认识了美奈子。
            那年她27岁,有一头漆黑发亮的蓬松长发,总是不拘地散在肩上,目光明亮清澈,整个人看上去清瘦安静。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卢瓦河畔,那天我正在河边写生,所以一个下午长久地伫立在那里,看流水,看多岛多石的四周。
            她走到我身后,那天她穿着白色衬衫,袖口卷至肘部,胳膊上明晃晃的两只银镯子叮当作响……
            老人对着我们的藤制躺椅上,微微阖着双眼,光影在他的面庞上忽隐忽现,使他的表情稍显模糊,他把一只手搭在宽广的额上。在这个漫长又短暂的夏日下午,他经常做出这样的动作,好像是在连接起过去和现在遥远的时光。
            我看到他此刻坐的躺椅上方的肖像画,一个在淡淡柔光里的面色温柔的年轻女子。和田美奈子,他的妻子。
            她来到我的身后看我作画,不声不响,直到我回过头。
            虽然能够看您作画是一件荣幸愉快的事,但看在我为您的朋友奔波三天才来到这里的分上,我们还是去找个能坐下来轻松聊天的地方吧。
            那天她就是那样眨着眼睛对我说了这番话。于是我们去了卢瓦河边的一家小咖啡馆。
            她神色淡然、举止落拓,一落座就伸手要了炭烧。
            她说,Saeki先生,我是Fuji的摄影书商。这些年来Fuji向外界刊出的那些作品都是我联系出版的,这让我很骄傲。
            但是,Saeki先生,她拧紧了两道修长的眉,面色凝重起来,您是否知道,上周他独身去了喀克多尔?
            喀克多尔!那可是战场!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迅速涌向头顶,手里的咖啡杯险些握不住,他去那里做什么?!
            她摇摇头,他只说想去那里看看。您知道,Z国现在烽烟四起,而资源重地喀克多尔目前是最紧张的前线。但是,那个人的想法,不是我所了解的,他做出的决定,也不是我可以左右的。我展转找到了您,如果您真的是他的朋友的话,请和我一起去一趟喀克多尔吧。
            我点点头,心里隐隐有些焦虑不安。
            她站起身来,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因为四天前我已和他失去了联系。
            飞机在第二天的黄昏抵达了Z国的机场,由于正处于战时,客流稀少。而通往喀克多尔市的所有航班也在战争一开始就被取消。
            我们必须乘坐越野车穿越这个国家大面积的荒漠,顺利的话明天凌晨就能看到喀克多尔的曙光。美奈子用手拂起额间的刘海,轻轻呼了口气,幸好这里有我的朋友,我们可以搭他的车马上出发。
            那大概是我平生最难忘的一次旅行了。我们在渐渐黑暗的荒漠里行进,天边星河灿烂,大地上千疮百孔。所幸的是美奈子的朋友对那里相当熟悉也相当可靠,我们才得以保证在那样危险的旅途上的安全。一路上,我只在不停的想,不二要来这片土地的原因。
            “你知道,即便是作为最好的朋友,我也经常猜测不出不二的心思。他的天空异常广阔,那里不止有情感、愿望,也许还有一些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很多时候,你只需要选择信任他就好。”老人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银白色的头发在下午的阳光下闪烁起来,“永远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在这一点上,他和Tezuka还真是出奇的相似。”
            


            16楼2011-07-16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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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凌晨五点的时候,我们顺利地抵达了那座硝烟中的城市。
              街道上是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只有路边几盏残破的路灯还在闪亮。我们穿过几条街道,来到喀克多尔的城市广场。
              现在我们要去是救援会,外来的记者、志愿者一般都会在这里的登记,美奈子说,老天保佑的话,Fuji应该在这里留有记录。
              借助广场上昏暗的灯光,我们走进了一间临时搭起的白色帐篷,那上面印着红色的标志,突兀而醒目。这里就是战时的救援中心。
              接待员是位个头很高的美国人,揉着惺忪的眼递给我们一叠名单。
              好好找吧,这几天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战争把希望都打完啦。
              我接过去,双手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第一页,没有;
              第二页,没有;
              第三页,没有;
              ……
              姓名:Fuji Syusuke 国籍:日本 时间:3月21日 职业:摄影记者
              主要活动区域:喀克多尔市西区
              ……
              西区怎么走?我要马上去那里。我的心按捺不住,咚咚狂跳。
              那个美国人瞪大了眼睛——
              您在开玩笑吗,打自战争一开始,西区就成了火药库,上周还有一个记者在那被流弹击中……
              我必须去。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放下名册,定定看着他。
              您的朋友疯了,您也跟着疯了吗!
              也许您还该算上我一个,美奈子站到我身边,浅浅一笑,您知道,这世界最缺的就是疯子了。
              ……
              西区的破坏最为彻底,这里原本是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区域,而如今处处都只剩下了断壁残垣。街道的尽头只有少量的救援者和为得到一线报导的记者搭建的、几顶破旧的绿色军用帐篷。
              我看到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影从内里走出来。
              路上的灯光很暗,只能依稀分辨出人的轮廓,可是我确信我没有看错,有种喜悦蓦的从胸中涌出。
              Fuji!我大喊。
              那个身影微微愣了一下,再缓缓回过头来。
              Saeki!美奈子!
              他迅速地飞奔过来,我张开手臂重重拥抱住他,就像十六岁那年在千叶的夏天我们的拥抱一样,带着风的气息、互相抚慰的拥抱。
              片刻,我们松开手。我看见他穿着宽大的咖啡色风衣,那上面沾染了不少尘土,变得深暗厚重。他的栗色头发已长至肩,有用手指随意梳的凌乱痕迹,几缕发丝不羁地散在脸颊上,又被他随意地拨到耳后。喀克多尔严重缺水的气候和这些天危险的工作使他神色略显疲惫,惟有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依旧闪着奕奕的光彩。
              Saeki,不要责怪我为什么来这里。他握住我的手,蓝色的眼睛在我们身上上下打量,声音急切又温柔,Saeki,美奈子小姐,我很抱歉让你们担心。我在这里找不到电话联系你们,不过谢天谢地,你们看上去还不错。
              美奈子轻笑,很爽气的模样,Fuji,抱歉的话就不用了,你只用把你的成果乖乖上交就好。
              Fuji,你这只任性的熊,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来,原本想看到你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不过,你没事,这真好。
              谢谢你们。他呵呵笑笑起来,双眼眯成细长的弧度,拍拍手,……我的事情也完成了,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告别这个国家了。希望我们具有旅行者在最后关头拯救自己的东西——运气。
              Fuji,Tezuka知道么。我犹豫片刻,终于问道。
              Tezuka正在比赛。他摇摇头,我只告诉他我要到后方去,没说明是喀克多尔。
              Fuji……我看着他,他的眼神还是像十六岁的时候那么清澈明亮,却又再不是当初那个带着忧伤迷惘的少年。
              “时间多么值得惊叹,它总是不声不响就在人的身上刻下了变化的印记,那些变化可能连人自己都不知道。”老人轻轻叹道,“就好象那个时候,我忽然发现,从Fuji的眼睛里看到的不再是万里无云的天空,而是深沉寂静的海洋。”
              5月25日 雨
              早晨出门的时候依旧需要带上伞,今年东京的梅雨季节似乎来的特别早,从昨天傍晚起一直雨水绵绵。
              因为时间尚早,没有选择坐公车,在这样的清晨,适当的步行会使头脑变得更清醒。
              


              17楼2011-07-16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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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行人稀少,安静得可以听到雨水的声音,淅沥却动听。空气很好,清新且带着被润湿的泥土的些微腥气。
                “Ne,Tezuka,早。”
                回头,看到他站在街角,在雨中微笑着走过来。
                他将黑色的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领口微敞,袖子挽到肘上,露出有些纤细的手臂。雨水细密,我看见他栗色的发丝上沾上了点点滴滴的细小水珠,在闪闪发亮。
                不禁微微皱眉,“为什么不带伞?”
                他轻笑,手指不经意地拨开眼前湿漉漉的刘海,“Ne,Tezuka不觉得这样的雨很舒服吗,少有机会能这么亲近雨呢。”
                他仰起头,水珠划过脸颊,顺着脖子溜入衣领,晶莹剔透。
                我走近他,将伞举到他的头顶。
                “Ne,Tezuka,你挡住了我的天空呐。”
                “Fuji,它只会挡住会让你感冒的雨。”
                他转过头来望向我,水蓝色的眼睛温润潮湿,“Tezuka,经过了和Echizen那么激烈的比赛,你的手还能没事吗?”
                “没有关系,”我说,带着不容怀疑的笃定。
                手臂上的肌肉却下意识地紧缩,前天和越前的比赛,给手臂带来了不小的负担,疼痛感如同阴影,依然时不时隐隐出现。
                ……那天,比赛结束后,无意中看到了他担忧的眸子,却相对无言。
                半晌,我听到他小小地叹了口气,“Tezuka……为了什么呢。”
                未等我开口,又听他如自语般说了下去,“我知道,为了青学,也为了Echizen……却惟独不为了你自己。”
                他走出伞下,走到我前面去,我看到他的背影,在雨里泛出微微的光晕。
                “Tezuka,你知道吗,这样的你,会给我带来困扰啊…… ”
                忽然之间,我的心里竟泛起了微微的涩然,有什么东西,憋在胸口闷闷地震颤。
                我丢掉雨伞,伸过了手去。
                将旁边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握了起来,轻轻地,紧紧地。
                他的手修长柔软却有力,骨节分明,上面有被球拍磨出来的细茧。 我握起这只手,小心翼翼,像轻轻托起一只安静的小白鸽。
                那一个瞬间,夹杂着雨水味道的空气,寂静而汹涌。
                “淋雨的话,我可以陪你。”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我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手心一点点、一点点温暖。
                ……
                “后来我们在清晨的街道上走,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冷,路边树木光秃,城市的建筑大多创痕累累,显得异常沉重。
                那时候太阳还没有升上来。除了婚礼那天,那大概是我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早晨了——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了炮弹的声音,死神的脚步。”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沧桑,神色平静,环绕着怀念的气息,那些过去了的时光在他的身上仿佛迅速倒流。
                那颗炮弹在离我们不过数米的街道中心炸裂。
                Fuji站在最外边的位置,他在那一瞬间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了我们。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冰冻凝固,身体却像被钉住似的无法动弹,然后眼前是一片喧嚣的光影和烟雾。
                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猛的向后倒去。
                我听到美奈子的惶急的喊声,那一瞬间,像是山崩地裂又无限空茫。
                然后我看到有个身影急速冲出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身体,两个身影交叠,又被炮弹巨大的冲力弹到街角。
                那是手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千年那么漫长,仿佛经历了生死轮回,然后一切回到天地间最初的平静。
                等到硝烟慢慢散尽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Ne,Tezuka……这像极了那首诗——当我陷入死亡的幽谷,突然我看见你的面容。那个人倒在他怀里,面色苍白,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兀自不知死活地笑起来。
                Fuji……他轻叹一声,伸手紧紧拥住他,我很担心。
                手冢穿着墨绿色的军大衣,风尘仆仆,连头发上都落满了尘土和碎屑。声音却如一如往常,平淡沉稳。
                我的鼻尖酸楚,视线忽然有些模糊,大概是进了沙子吧。
                我记得Fuji曾经无意中和我说起过,他很久以前就有一个深爱的人了,那个人……是不是Tezuka?美奈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她从土堆里立起身,怔怔问道。
                


                18楼2011-07-16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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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照片。画。不觉流水年长。
                  以下摘自和田美奈子的自述——
                  我第一次见到不二,是在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我出生在北海道的乡村,少女时代,害羞敏感。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性格里带着倔强别扭,喜好和厌恶都表现得顽固分明。因此并不是那种招人喜爱的乖巧温顺的女孩子。
                  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决定离家远行。
                  事实上我并不是特别顽皮叛逆的孩子,却具有天生的冒险和向往之心,一直以来希望做出一件逾越常规的事情。这种念头就如同是内心里燃烧的野火,暗暗积蓄多时,在某一个瞬间会突然蓬勃地灼烧起来,并且无法控制。
                  我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红色球鞋,牛仔裤,把白衬衫的袖子卷得高高,头发胡乱地扎成一束,只带上地图和笔记本,还有内心压抑已久的激烈振奋。就这样,开始我的旅行。
                  ……
                  记忆这种东西,蜿蜒流长,班驳交错,有些事情回想起来的时候,心口总会微微震颤,觉得自己仿佛依然是当年那个任性高傲又不得所愿的女孩子。十八岁,总归是太过年轻,也太过美好。
                  那时候是晚上九点,夜来得深沉,天空中没有星斗,空气里有微微的风,这在炎夏的时节很是难得。我站在车站的入口处,手里紧紧篡着去往下一个地点的车票,心里徘徊不定。长久的旅途让我的身体困顿不堪,心里却存在着虚弱的执意和不甘心。
                  糊糊涂涂地上车,车上意外地安静宽敞。我小心翼翼地坐到车厢的角落里,把背包抱在怀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抬眼便看到了他。
                  这就是我们的相遇,丝毫没有浪漫的色彩。
                  他独自一人,坐在我对面靠窗的位置。穿着白色棉T恤,领口袖口洁净,仿佛能在暗夜里闪出光来。他正望着窗外,栗色的头发安静妥帖地拂在脸颊两侧,我只能看到他的侧面,柔和却有棱角,睫毛很长,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神情悠然。我忽然发现他很好看,是非常优雅温和的样子。
                  列车在夜色里行驶,已是人们睡眠的时间,除了偶尔细碎的交谈声和物品挪动声,耳朵里便只有车轮有节奏地敲打铁轨的声音。这有节奏的敲击声和窗外飘逝的忽明忽暗的黑色让我心中恍惚不定,思绪交错纠缠,睡意全无。
                  你要去哪里。他忽然转过头来,开口问我,声音温和动听。
                  我说出了地名,心里竟莫名有些紧张,却并不是有警觉造成的。
                  和我一样呢。他轻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一个人在路上会寂寞了。
                  我点点头,心里不禁暗生感激,他必是看出了我的失落与不安,却不有意点破,只说是自己孤单,他的年岁看上去应只略长我一二,竟是这般的细腻体贴。
                  我们开始随意地谈话,我知道了他是摄影者,他的名字叫Fuji,Fuji Syusuke,读出来的时候舌尖轻触上颚,气流温柔和缓。
                  美奈子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旅行?他问我。
                  不知道,我摇摇头,心底有些泄气,也许,只是想发泄一下而已。
                  没关系,他了然地笑了,眼睛里带着温暖的包容。
                  Fuji呢,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旅行?
                  因为,因为旅行能催人思索吧。他把头靠在椅背上,手臂在头顶伸直,像是要把身体舒展开来。很少有地方比行进中的飞机、轮船和火车上更容易让人倾听到内心的声音了。
                  时间就在我们闲散的话语中悄悄流过去,虽记不得谈话的具体内容,但那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
                  到达目的地以后,我们找到了同一个旅店住下,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能有一个相识的人,实在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于是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同行。
                  不二性格柔和,待人亲切,一路上照顾心有郁结的我,作为旅行的同伴,他无比地适合。
                  在那三天里,他的脖子上总是挂着一架银白色的老式照相机。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在摊点上吃小吃的时候,甚至在排队上车的时候,他往往出其不意地对着某个角落、某个场景产生兴趣,将它们拍摄下来。不受世间既定的标准所左右,而对这个世界,心里又似乎一直保留着一份童稚般亲切的态度。
                  


                  20楼2011-07-16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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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他的摄影作品。
                    一张云层的俯视图,应该是从飞机上拍摄的。云朵或密集或疏离,或沉重或轻灵。层层叠叠,变幻无常。
                    照片背面,是他草草写下的文字,飘逸有力——
                    “云朵是一种宁静。它在我们的下面,是我们恐惧和悲伤之所。”
                    “飞机是尘世的一种象征,带着它飞越过所有地方的风尘;它永不停歇的飞行给人们以想象的力量,藉此消解心中的沉滞和幽闭感。”
                    还有一张灯塔的照片,背景是苍茫的海洋和飞溅的白色泡沫,黑色的天空、黑色的云朵倾压下来,沉闷压抑。白色的塔身立在海岸上,孤独呈现得强烈深刻且令人神往,从窗口里透出温暖昏黄的光。
                    他在背面写上——
                    “灯塔是一种守望和坚持。它立在那里,便是我安定的所在。”
                    我在心里暗暗惊叹他的才情,这个有着清澈目光、笑起来如春风拂面的男子,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神秘,完全激起了我的好奇和心底隐约的爱慕。
                    然而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分别的时候,他从报纸上撕过一角,匆匆写上一个联系电话递给我,再微笑着和我道别。
                    我把那张纸片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在钱包一个隐秘的小口袋里。不去想它,不去触碰它。想象等到自己年老的那一天去翻看这张泛黄纸片的心情。
                    二十三岁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家杂志社的记者工作,在都市里每天繁忙奔波,没有宏大的理想,没有居家的目标,没有恋人,生活平淡无波。
                    直到有一天,主编从报纸上指给我一张照片。
                    前方一块空阔地上出现一片亮光——是一个小木屋。这是这条公路驶上这最茂密最广大的森林之前的最后一座房屋,再往前方,一切都会落入黑暗的掌心——这就是那张照片所表现的场景。照片的右方是雾一样开始蔓延的黑暗,而小屋内温暖明亮,灯光强烈,一如正午的煦阳正撒满室外的大院,让人心生亲近和安全。
                    照片下方是一行小字——
                    关注:摄影界的神秘新星
                    如果能知道这个神秘摄影者就好了……主编在一边感叹。
                    我的心砰砰乱跳,我知道,这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才能拍出这样带着黑夜般决绝和阳光般温暖的作品。
                    四年前的记忆在那一瞬间如潮水般迅速涌来,那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我一直不曾忘记过不二。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心里犹疑忐忑。直到电话那头传来那个温和的声音。
                    后来我们在东京的一家小咖啡馆见面,他提前等在那里,浅蓝色的休闲服,白色的长裤,依旧是当年温和清秀的样子。
                    他看见我,笑得眉眼弯弯,这让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好久不见呢。他把咖啡递给我,是炭烧。四年前的旅行中我固执的爱好,他分明还记得。
                    心里蓦然有股暖流流过。
                    迟疑半晌,我提出了请求,想作为他的联系人,出版他的摄影作品。
                    好。
                    他点头。
                    竟如此爽快地答应一个并不熟悉的我的不情之请,我反而愕然了。脑子里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生生卡住,半天才支吾出一句,这样,这样就可以了?不是应该更困难么……
                    见我如此,他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怎么,美奈子把我想象得这么恐怖么。他渐渐止住笑,抬手拂开刘海,露出清澈的眼睛,说,不要署名,不要暴光。这样就可以。
                    我赶紧点头,怎样都好。
                    接下来的对话轻松很多,书籍、音乐、摄影,至于分别后的情况,彼此却都只有浅淡的三两句。
                    有音乐在咖啡馆里流淌。Yesterday&Today,一首老歌。我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击,随着音乐起伏的调子。这场景让我心里恍惚起来。
                    鬼使神差,我问他,Fuji,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吗……恩,很久以前就有了,他歪着脑袋,略有思索,不,是深爱的人吧……
                    那么,那个人一定很幸福。我喃喃说道,心里一瞬间空落得有点难受。
                    其实,应该是一直爱着的我很幸福吧……他微笑抬眼,阳光从玻璃窗外照下来,映出眼里一泓水蓝色的温柔。
                    


                    21楼2011-07-16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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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呆住。在这样的目光面前,惟有惆怅。
                      ……
                      再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保持了长久的联系。他会告诉我他的一些行程,定期发过来他的作品,我遵照约定,不向人透露他的身份情况,只安心做出版工作。
                      我一直明白,那几年来,给我最大帮助的是不二。他给予我最大限度的信任和包容,在我心情低落的时候,他的一个温和淡定的笑容便能让我释然。
                      不二,他应该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爱上的男子。干净,温柔,坚定,骨子里又总透出那么一份自在逍遥、云淡风轻,符合我少女时代所有的幻想。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时候,我终归是不懂他的。
                      比如他淡淡的漠然疏离,比如他过于安定的微笑,比如他深邃幽蓝色的眼睛。
                      所有的一切早已昭示,只是当时竟未曾深究。
                      二十七岁的时候,我得知他去了喀克多尔,茫然焦灼之际,忽然想到某次无意中看到的他通讯录。
                      他在一个名字旁画了一个很可爱的笑脸,那个名字,好像是佐伯虎次郎,Saeki……
                      我于是展转来到了巴塔耶斯岛,认识了佐伯,我后来的丈夫。
                      有些时候,人不得不因为某些奇妙的际遇而对命运表示虔诚的叹服。
                      那天的佐伯,独自立在卢瓦河畔,只留给我一个挺直的背影。他穿着白色的毛衣,一笔一笔,在认真地画画。他的头发是银白色,被河边的风吹得有些凌乱。两道眉毛浓黑,有时候会蹙在一起,眼睛里闪烁出真挚的喜欢。
                      我在后面看他,看他的画。他的画布上是浓重的蓝色,冷静的基调中透露出狂热的情感,笔尖在上面掠过,发出刷刷的声音。
                      那个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希望,并且能够明白这个男子。
                      我终于上前招呼他。
                      我们在喀克多尔呆的时间很短,却足以让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那座城市千疮百孔的模样,那轰隆的炮弹的声响,那烟硝散尽后的阳光,还有不二的微笑,那个叫手冢的男子的温柔。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不是在媒体上的手冢国光。英俊强大,沉静平和。我记得他紧紧拥住不二时候的神情,好像是,拥住了整个世界。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懂得他的人。
                      那个瞬间,如果不是佐伯握住了我的手,我几乎要泪流满面。
                      ……
                      回到东京以后的日子平静安稳,内心深处却有了隐隐的不安和期盼。常常会在深夜的时候醒过来,看到外面月光清朗,想起那个身上有着像是北海道夏天开放的向日葵味道、笑得温厚的男子。
                      有一天他给我打来电话,说,美奈子,虽然我的画现在不能卖出大价钱。但是,如果可以,我会努力给你幸福。
                      电话这头的我终于哽咽出声。
                      我知道,这个叫Saeki的男子,品性温厚纯良。他喜欢穿白色的毛衣;他在困惑的时候会抓乱自己的头发;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会带着温和的笑。他会有很多的耐心去种植一盆花,他会亲手做出一个木头书架,他会整整一个下午在画板前安静地绘画,他会在我身体不适的时候去厨房为我煲好一碗鸡汤。
                      三十岁的时候,我结婚了,我知道我会成为一个很幸福的妻子,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幸福的母亲,再以后也许还会成为一个很幸福的老奶奶。
                      我依然在做出版工作,定期接到不二的作品。闲暇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他,想起手冢,想起他们的时候会觉得心情很温暖。
                      他们一定会很幸福。我这样想。
                      眼前仿佛出现他笑意盈盈的脸。
                      一起、飞翔么……我的心就那么突然漏跳了一拍,莫名的纷乱,又莫名的安定。
                      推开门,外面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这雪无疑已下了一整夜,覆盖在街道、屋檐、树木上,皑皑一片的雪色干净明亮。此时的天空微露晴色,簌簌的雪花不断落降下来。有风吹在脸上,夹杂着雪粒,清冷,但并不凛冽。
                      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恍若神迹,终于在离开的最后一天来临。


                      22楼2011-07-16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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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 花朵。猫和月亮。
                        以下摘自手冢宗介的自述——
                        一开始的时候是钟声。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直到十二下。
                        伴随着熟悉的却不知来处的音乐声,非常清晰地入耳。
                        然而不知是午夜还是正午。
                        有一处狭小的房子,恍惚是木制的结构,还有一扇同样窄小的窗户。
                        室内光线昏暗,潮湿阴冷。我坐在矮小的木凳上,是孩童的身体,非常瘦,有大大的脑袋,右腿关节畸形。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花圃,种着各种的花,枝叶纠缠,都是非常浓重的红色,开得昌盛以至摇摇欲坠,花瓣上光影亮丽。但是没有蜜蜂和蝴蝶。
                        那是假的花和叶,它们虽然生长在泥土里,但会在日影消逝的时候会褪去光泽,变得老旧不堪。
                        然后依稀有歌声从花圃里飞出来,微小且模糊。但是,我听得见。
                        是那些假花在唱歌,它们的歌声更像是咒语或预言。轻缓流转,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它们在唱什么。我竖起耳朵去听,明知有危险潜伏,内心却充满因好奇而惴惴不安的激越和鼓噪。
                        起先是单调不明的音符和字句。与其说是歌,更像是低语和呢喃。
                        然后才有渐明晰的句子。
                        “……
                        猫跑这跑那。
                        月亮旋转如陀螺。
                        猫匍匐接受月亮的亲近,
                        抬头望,
                        米纳罗舍注视月光。
                        它游荡哀号,
                        而上苍的纯清寒光,
                        仍令它本能感觉不安。
                        ……”
                        我想跟着它们一起唱。气流从喉咙里冲出来,发出嗡嗡的声音。


                        24楼2011-07-16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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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时分,我从梦里惊醒。脊背上有隐隐的汗水。
                          坐起来,用手在咽喉和关节处摩挲,感受到它们依然的完好健康。
                          妻在身边沉沉酣睡,面容安宁祥和,发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于是再不能安稳入眠。
                          相同的梦境,却是成年以后第一次的再度游历。
                          心里并没有当初的疑惧和恐慌,反倒有怀念的气息在枕边萦绕。多么激烈惊惧的东西,事物、人、情感,都会渐渐淡化消亡的时候,等到了那一天来临,应该心存感激和抚慰。因为它使你有了过往,生命不曾荒芜。
                          尤其在这样的清晨,没有喧嚣的声音,没有强烈的阳光,更能轻易寻找到那个在内心深处藏匿着的幼童。
                          那个从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右腿关节处畸形,走起路来的时候骨骼疼痛,非常不顺;因为口齿含糊,极少说话。他喜欢一个人独处,比起和人玩耍更喜欢观察花草虫鱼。在小小的年纪就学会了享受寂寞的优长。孤儿院的阿姨亦不喜欢这样孤僻沉默的孩子,认为他自闭古怪。尤其是那双黑亮的眼睛,澄净温顺,但总是低垂下来,被浓密的睫毛覆盖出一片阴影,恍惚不定且不透露出任何的心绪,使温顺变得像郁郁的拒人千里;这般的早熟和安静,在其他孩子中显得孤立突出,甚至连成年人都会为他幼兽般的神情而惊异。
                          他反复做着同一个梦,在梦境里忐忑不安、四顾茫茫。每次醒来的时候,关节处有灼热的疼痛,喉咙嘶哑,良久不能出声。这样的梦让他讨厌夜晚和睡眠,非常期盼白天的到来。
                          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一个日光白亮的午后,他逃避午觉,偷偷从房间里跑出来,蹲在屋后的花圃边去看望他的花儿,听它们唱歌。
                          这样的时候,仿佛是沉浸在个人的空间里,一花一草皆是自己的天地王国,他可以在那里安享属于自己的安静和富足。
                          好漂亮的花!
                          是谁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温婉清和,在他的上方响起。
                          他抬头,迎着日光,模糊了来人的面容,他只记得自己看见了一双水蓝色的眸子,有融融的笑意在那里随流波荡漾。
                          他警觉地侧开身子。站在那里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那人单膝支地,让自己的目光与他平视。他这才认真地看清楚了他,他有很柔顺的栗色的头发和好看的微笑,这笑容使他的眼角眉梢都弯成了浅浅的月牙。他是个大人,但他和他以往见过的那些阿姨叔叔都不一样,他看到他的右腿的时候,并没有别人那般惊奇怜悯的神色。他笑得温和友好,让他觉得安稳,于是对他心生亲切。
                          他说,这些花真好看,我都忍不住想把它们拍下来了。但这是你的花,所以我要经过你的允许。他举了举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冲他眨眨眼睛,说,我叫Fuji Syusuke,你可以叫我Fuji。
                          他小心翼翼地去握住他伸出的手,Fuji的手指修长温暖,掌心有被磨出来的老茧。Fuji,Fuji,他在心里默默念他的名字。
                          为了公平,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他歪着脑袋问他。
                          ……宗介。他顷刻间犹疑,心脏砰砰跳得剧烈,等到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才缓缓平复下来,他已很久不愿开口,害怕自己不能正常人一样吐出音节。


                          25楼2011-07-16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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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起头,我们的新家在这靠近山区的地方,稍稍踮起脚便可以远远望见县境的山峦,线条优雅,上面的积雪熠熠生辉,显得格外晴朗。院子角落里母亲栽种的一些绿色植物还没有被雪埋掉,隐隐露出点点青翠来。
                            “爸爸小时候来过这里吗?”
                            “这么算起来,应该是十岁的事情吧……我还记得Fuji把札幌的郊区称为雪国,拍了不少照片,你爷爷把它们全挂在书店里……”
                            父亲把雪球牢牢地安在一个已略微成型的小雪堆上,完成了雪人的雏形。他轻轻呼出口气,“那时候北海道的气温比现在还要低,雪也比现在还要大……”
                            ……
                            “Tezuka先生,您的信——呀,您在堆雪人啊,真是好兴致啊,哈哈哈……”
                            邮递员先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非常开朗的样子,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哈哈大笑,露出一口白牙。有时候我禁不住会想,他是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牙齿才笑得如此肆意开怀。
                            父亲接过信,向我挥手。
                            “国助,是千叶的爷爷寄来的。”
                            我于是放下手上的活,凑过去。
                            佐伯爷爷的字迹苍劲有力,黑色的笔墨在雪白的信封上突出鲜明。
                            除了信纸,信封里还有一张画。
                            深深浅浅的蓝,是那张未完成的时光湖。
                            他只是在信里诉说了一趟旅程,开头亦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候,却显得殷切可亲。
                            ————————————————————————————————
                            “我在你们离去的第二个月,独自去了京都。希望可以在暮年之际再次见到它。
                            时光湖。
                            长久以来,我梦见它如此遥远。它似乎一直存在在我的青年时代的光阴里,头带光环,不可企及。它甚至很难去表达,不同于平日的言语,说些雨季和晴天,说些逝去事物的无意义。
                            我常常会思考,是什么力量促成了我的绘画?时间,空间,记忆,欲求?在所有这些力量里,对我来说最无可辩驳地存在着的,莫过于时间。而对爱好摄影的Fuji来说,却可能是空间或者记忆,他从前就是这样的孩子,从千叶到东京,从东京到巴黎,专注于行与色,专注于其他人无法抓住的处所之相。
                            关于时光湖,他亦只与我谈起过那么一次,却让我一生也难以忘怀。那张画是我生命中唯一一次未完成的画作。
                            并非是执念,如果非要为这种心情定义,毋宁说是怀念。
                            今年夏天的那个下午,在记忆的瞬息之间,那些城市、岛屿、广场、战火中的街道伴随着我,在时光湖的水波中逆流而上。在七月的光里,任凭回忆如同一个守望者,用他沉默的魔法牵引着我。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这也许就是一次沉默的相逢,彼此长久冥想,言语仅仅关乎尘世。
                            ……
                            有人说,随着时光的流失,一切都不曾在。
                            然而总会有什么会留下来的吧。我怀着这样的念头,去期待与时光湖的重逢。
                            在我从千叶到京都的路途上,断想、风景、少年时的记忆纠缠在一起。那记忆犹如某种出其不意的迸发,一生里不同阶段的记忆,不同地理路标的记忆。
                            那年在时光湖畔的时候,Fuji和我都还是十九岁的青年,内心充满不安定的因素,离开它的时候,心有惋惜,我知道它就在那里,而下一次的相逢却模棱两可。
                            ……
                            而今的京都早已不复当初模样。我循着记忆的路线行走,而那里却再不是我梦境中的花草幽径,再不是让我魂牵意动的深蓝湖泊。那里有耸立着的令人惊叹的塑像,有精心斧凿过的别墅,还有依旧暖煦的阳光、勃然滋长的草木,它们在我眼前,如同一种静默的昭示,让我卓然心惊。
                            我梦境中的时光湖,我在那一瞬间甚至怀疑它是否真实地存在过。十九岁的那个夏日,也许是炎夏的光影造成了记忆里的一场幻影,与时间、经历无关。
                            在那里的几个小时里,我陷入了记忆无序的回潮中。这几个小时仿佛异常任性的航行。唯一的航向,就是记忆的偶然。记忆所唤醒的现实的偶然,以及记忆所拯救的表象的偶然。
                            我想起Fuji在这里对我说已经足够的样子,想起Tezuka在硝烟中目光炯炯的样子,想起美奈子第一次风尘仆仆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想起他们的时候,心里温暖而寂静,有满足的幸福,郑重的珍惜。
                            那个时候,我知道,再美再长久的相遇,也会一样地结束,是该告别的时候了,况且日已夕暮。
                            我于是转身,离开了那里。
                            然而,这已经不是能够让我失望的事情了。
                            ……
                            在写下这些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巴塔耶斯岛,Fuji说过的话。
                            他说,“Saeki,世事无常,有多少人不愿意相信美丽和真挚的事物其实就在眼前。有的时候,人宁愿在一开始就断定: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只是一种虚伪的努力。这样的话,在一切都失去以后,也不会觉得遗憾和受到伤害……
                            而我对他,自始就深信不疑。”
                            那个时候,他的脸上有非常美丽的笑容。


                            27楼2011-07-16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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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纸的背面是一行英文。
                              “May there be enough colouds in your life to make a beautiful sunset.”,我不觉念出来。
                              “愿你的生命中有够多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父亲说。
                              “怎么说呢,国助啊,抽象的生命一旦实际起来,真的短暂如斯,脆弱如丝。”父亲轻轻叹出口气,“放弃那些无需的沉重,滤去那些不必的杂质,年老的时候,在自己的天空里有够多的美丽可以静享……我想,佐伯爷爷要告诉我们的,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脸上有了点滴湿润的感觉,有雪花从无色透明的天空中飘落下来。


                              28楼2011-07-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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