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仍在继续，你逐渐感受不到脚下的大地。大半个你悬在空中，终焉之时渐行渐近。
你的身体配合着一心向死的意志。「I want to... I want to die!」死的音节，挟着毁灭的力量冲出你的喉管，「Kill me!」
之后你失去了意识。
深入灵魂的痛楚震醒了你。睁开眼，你茫然地坐起来，不知身处何方。Aberforth与Gellert摆出决斗的架势怒目相视。一触即发的两人注意到你的动静，同时向这边看来。
Aberforth双拳紧握，关节攥得发白，脸上写满了悲愤。
「Ariana，死了！没了！」光是挤出这句话，似乎就耗尽了他全部气力。Aberforth扑通跪倒在地，像头被捕兽夹夹断了腿的孤狼似的呜咽着，将妹妹无生气的瘦小身躯揽进怀里。
你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耳边传来劈啪声，你下意识抛出拦截咒，留住了正要幻影移形的Gellert。
「为什么要走？」你盯着Gellert白皙的手腕发问，「我们的魔法完成了？你现在急着去海边？」你的声音平静得有些不自然，换句话说，不带一丝情感色彩。
金发的青年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窥探着你的表情，似乎还用了一个摄魂取念。
「我没有封闭大脑。没那个必要，现在脑中是一片空白。」你这么说着，声音发涩。
两人之间似乎有了隔膜，莫名地疏离起来。
「Gellert，为什么，我觉得我的生命不再完整了。」
*****
「停一停吧，你真美丽。」 你用安抚幼童的口吻，平缓地吐出这一串音节。面前恶魔形态的暗黑法师从此动弹不得。你漫不经心随手比划，把他尾梢的尖锥变作了五角星形。五角星魔脚，驱魔的符号，小巧的魔术破解了最强大的变形法术「梅菲斯特」。盖勒特•格林德沃虽然站在这里，却如同身陷缧绁，这里俨然成了一个监狱，另一个纽蒙迦德。
「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固执。过分执着，盖勒特，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你捉起恶魔的手臂，「我仔细研究过你的艺术品，纽蒙迦德，那里的阴翳令人难忘。我猜你的日本小朋友会为此大加礼赞。」你的手指划过漆黑的鳞片，然后一把攥紧。
「久别重逢，盖勒特，一起喝一杯吧。」
纽蒙迦德，黑云压顶，铁门紧锁，门缝间透出依稀可辨的痛苦呻吟。
卫兵甲：你听见了么？
卫兵乙：当然。
甲：这响动总让我血脉贲张，耳根发烫。
乙：我可以理解。
甲：真想和里面的看守调个位置。
乙：可惜只能想想罢了。
甲：对，还是看大门的活儿我干起来熟练。在里面的，发泄是发泄了，过后总得收拾那些毫无生气的肉块。人死了真是一文不值！
乙：对于食尸鬼，那都是珍馐美味；对于我们，确实不值一哂。
甲：肉体能思考么？能做梦么？能执着地追求、让梦境化作现实么？
乙：不，不能。不过肉体能歌唱、能舞蹈、能拥抱，如你所说，还能发泄。
甲：我得说，灵魂的拥抱比肉体亲密百倍。只知进食排泄，又与兽类何异？然而歌唱……歌唱……啊，多么轻盈！多美啊！
乙：我见你也很中意沉痛的曲目。
（门内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
甲：他受着极大的折磨，血的腥甜，血的艳色！法国人管酒叫「生命之水」，可这本该是血的美名！血流进他的眼睛，血划过他的颈线，血淌过他的胸膛，血注入他的脐间；血在他小腹燃烧，血在他股间燃烧，血在他欲望之上燃烧！最后一滴血，从趾尖滑落；唇间喷出最后一缕炽热的气息，火红的魂魄！
乙：这既是梦，也是歌！听着它，我仿佛见到了伟大的暗夜王者！
甲：金发的盖勒特，那么英武有力！看着他，我总是万分安心。
乙：在奥丁的土地上，麻瓜争执不休，各谋私利，这口舌混战乃至兵戎相见的局面，也让他一手平息。他以艺术代替言语，黑巫术何等绮丽！
甲：他冷峻的目光利剑一般，突刺进我的胸膛。那一刻，我将他爱上！
乙：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为了德意志的诗与乐，为了德意志的梦与歌！
甲：听着门后的响动，我的生命有了着落。我找到了我。


乙：不再困惑。今夜安眠依旧，无梦的安眠——梦已在白日绽放。日光下，梦在飞翔！
甲：瞧，那些金色的小鸟！
乙：生之金芒
死之寂光
我在歌唱，歌唱
金色之梦乡
二人静立原地，身后的悲鸣令人心碎，颅顶是森严的灰色砖墙，「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镶嵌其上，泛着幽幽光亮。
Gryffindor塔楼，变形术教员室。
你从冥想盆中抬起头，轻啜一口热可可，透过半月形镜片观察着眼前的德意志全民偶像，Gellert Grindelward。他马蹄形状的右足在地上磨磨蹭蹭。地面铺着金红交织整体呈现橘色的绒毯，随着他的动作变幻着纹样，宛若黄昏时分翻滚于天际的暮云。
他迎上你的目光，沮丧地眨了眨眼睛。
「你我之间要这么多修辞伪饰做什么呢？我厌倦了你的假面。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要把我扔去哪儿么？Albus，听着，我跟你去。还有，你尽可以拿走我的魔杖，Albus，去追寻不朽吧！我只提一个条件，不不，说是心愿更恰当些：请为我歌一曲吧。不算苛刻吧？」
「那么，你想听什么？」
「按你的心思来就好了。」
似乎经历了一番慎重的筛选，这样的一首歌飞出了你的口唇，盘旋在塔楼顶端，回荡在屋墙之间：
当葡萄树再现花朵
桶里的酒就要发酵
当蔷薇再红得似火
我将怎样，我不知道
眼泪总是流在脸上
不管干不干什么活动
只有一种茫茫的热望
我觉得烧透我的心胸
当我想出其中的道理
我不由得告诉我自己……
「告诉自己，什么？」
「我记不得了。」
「好记性如你……？」
「请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的记忆，从Ariana死的那天起，一直都是这样，残缺不全。」
「不肯对我说，Albus，你是不肯对我说……听我说完！我感激你！在奥丁的土地上，有谁不热爱音乐？好心的Albus，你的歌声满足了一个渺小的德国人！你甚至用了日耳曼人的语言。这首歌实在新奇，我从未听过它。你不肯告诉我那最后几个小节，罢了，罢了。我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去发梦，想象那完整的乐章……我们走吧。现在，这属于你了。」
接骨木魔杖擎在掌心，你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据说视线朦胧之时，揉揉眼角，人会看的更清晰。很可惜，常识有时也靠不住哩。
愈聚愈浓的水汽，将你和Gellert隔绝在两个世界里。
Gellert，永不分离。
你也不知道，这莫名的念头缘何而起。
SIDE A
FIN
*****
《预言家日报》号外：别了，黑魔王——纽蒙迦德最后的囚徒死于狱中。
Albus Dumbledore站在灰色的砖墙前，仰头注视着那行「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当初自己说这话，目的单纯得近乎赤裸：希望同那个人比肩而立，希望同那个人永不分离。
人年轻的时候，总相信永恒是存在的。
Gellert把监狱铸成地狱的样式，层层向下的深渊，有进无回。永不见天日的刑罚，比起光天化日下的暴行，更加令人绝望。按着Gellert的意思，Albus把这位暗黑艺术泰斗锁进了至深深处。
吃晚饭的时候，猫头鹰叼来一份号外，Gellert的死讯赫然印在报端。Albus怀疑这又是媒体的无聊之举。上回他们用了四个版面描绘『阳光下绽放的恶之花：纽蒙迦德虐囚实况』，拼尽贫瘠的想象力，鼓捣出来的也不过是些冗长乏味的虐恋描写，就连Albus的亲身经历都比那鲜活得多。三两口解决掉盘中的食物，Albus返回塔楼，摊开桌上一卷羊皮纸，开始批改三年级的论文。然而，『别了，黑魔王』，这串符咒始终在眼前晃来晃去。没办法，不亲自来确认一下不行。
呼唤着凤凰的名字，下一秒Fox落到了主人的肩上。抓紧不死鸟的尾羽，Albus向深渊缓缓进发。下坠的途中，除却无尽的黑暗，别无他物。上一回有Gellert作伴，这一次独行就显得格外漫长。凤凰不紧不慢地向下飞去，Albus不知不觉阖上了双眼。
一声鸟鸣惊醒梦中人，Albus睁开眼，Fox盘旋在头顶。此处已是尽头。脚下并没有踩实，只是无法再向下了。


在这黑暗的尽头，现出了光明的迹象。一圈圈金色的字符环绕在四围，Albus认出那是他所熟悉的词句，便随口吟诵起来：
当葡萄树再现花朵
桶里的酒就要发酵
当蔷薇再红得似火
我将怎样，我不知道
眼泪总是流在脸上
不管干不干什么活动
只有一种茫茫的热望
我觉得烧透我的心胸
当我想出其中的道理
我不由得告诉我自己……
到这里便停下了，因为想起了一个不在场的人。Albus无言凝视着最下方没念完的两行文字，那是被自己遗忘的部分。蹲下身去，用手指摩挲着诗句中的一个名字，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多里斯』，看上去比周围的字句略为黯淡一些。
指尖传来一阵凉意，Albus顿了顿，正要抽回手，五色祥光从诗句中奔涌而出。光物质凝成苍白的蛇形，倏地钻进了Albus的眉心。
*****
「我会化身恶魔，而你，你得把灵魂献给我。」
Albus望着年轻时的自己，青年正不顾一切地捧起自己的魂魄，献祭给恶魔。为了换回友人深陷魔域的意识，或者索性追随友人而去。
爱是盲目。
恶魔双手掬起魂魄，似乎很中意那苍白微暗的颜色，捧在手心看了很久，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瘦小的身影向恶魔身后猛扑过去。Ariana，从这个被献祭魔法的场力搅得神志狂乱的孩子口中，飞出了不祥的音节：
「Avada Kedavra! 」
索命咒正中Albus的魂魄，灵魂碎裂了。Ariana被倒在地上的Aberforth绊了个趔趄，她的身子歪了歪，好巧不巧撞上了弹射回去的绿光。她摔在小哥哥身上，一动不动了。
碎作两段的魂魄就此分道扬镳。一半物归原主，另一半消失在恶魔的唇边。曙光女神冲破了夜色，慢慢地，可以看到原本那头金发了。鳞片尖角褪去，长尾马蹄隐没。Gellert站在原地，吃惊地打量着屋内的一片狼藉。这时Aberforth哼哼着醒来了……
Albus任凭金色的诗句在头顶轮舞，多希望它们能卷走自己的思绪。照理说，现在的自己该是个完整无缺的Albus Dumbledore，只可惜，理论常会脱离实际。
眼泪总是流在脸上
不管干不干什么活动
只有一种茫茫的热望
我觉得烧透我的心胸
想到目前，只觉苦闷；想到未来，便会不安。
胸中冲撞着的热望，是无法化作现实的虚妄。
*****
纽蒙迦德的阴翳之所以令人绝望，是因为它的空茫。
深陷其中，何异于坠入虚空。
想攀住你金红的凤羽。
自从你唱过那一曲
我就再也无法将它忘记
在梦里，我常能听见你的声音
在梦里，你答应唱出最后的诗句
在梦里，偏偏是
在梦里
不能使用魔法的话我知道还有一个办法我猜你不会不知道你知道了也阻止不了你离我太远了太过遥远了若是此刻我的星星熄灭你得花上多少年岁才能见到最后一缕光黯淡消褪这就是距离的妙处哀伤因此放缓了脚步
我用生命书写这终焉之曲，全副魂魄尽数献予——
当我想出其中的道理
我不由得告诉我自己
从前阿不思热恋我时
就过着这种美丽的日子
若你肯来，带我去观海。
SIDE B
FIN
******
《回味》
当葡萄树再现花朵
桶里的酒就要发酵
当蔷薇再红得似火
我将怎样，我不知道
眼泪总是流在脸上
不管干不干什么活动
只有一种茫茫的热望
我觉得烧透我的心胸
当我想出其中的道理
我不由得告诉我自己
从前多里斯热恋我时
就过着这种美丽的日子
（多里斯不指代特定的人）
歌德诗集. 约翰•沃夫冈特•歌德. 钱春绮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1999.


是很有奇幻感，P.S.我也是歌德迷，也喜欢钱春琦的译本。

倒叙好让人头痛。
吧里人果然很神。

捉个虫，福克斯的英文是Fawkes不是Fox

谢谢。这个细节没有回原著中校对，疏忽了不好意思。

谢谢。这个细节没有回原著中校对，疏忽了不好意思。

钱春绮老师的译本平实晓畅，格外让人舒心。

偶觉得是语言优美^^

哇！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