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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拥有你一天——读王朔小说《永失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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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永失我爱》总会让人感到有一种巨大的潜在冲击力,始终震撼着每一位读者。透过文中“我”与她的平凡人物之间的对话,向读者展示在独特环境和世态风情氛围中,情感与情感的碰撞。这部小说并没有把剧情中的男女主角理想化,升华到对人生美好境界的眷恋与追求、如诗亦如画的真空之中,而是把爱情、婚姻放在与平常人生活息息相关的几个场景来表现他们怎样对待爱情。小说中的情节并不复杂,通过何雷与石静俩人就在结婚的前夕,做婚前检查时,出现了意外展开的故事。

何雷在王朔的笔下,仍然是以“痞子”形象出现,石静也按照常规是一个思想前卫且贤慧达情、个性张扬对爱情专一的女性代表相映衬。“我”也就是何雷,是一名卡车司机,与石静是混凝土浇铸的“透着一家子”关系。当他俩与众人坐着卡车从建筑工地冒着雨往回赶时,路上正巧碰上一幢办公楼失火。“我”在这场救人行动中“右肘外侧划了一道大口子”,也就是这个“大口子”成了本篇故事的起因,引来一连串意想不到埋下了伏笔。后在有点冷的情况下,我已经席地而卧,在两张铺开的报纸上。第二天醒来时石静发现“你眼睛怎么啦?”她走近来,用手抚我右眼角,“怎么斜了?”“皱巴了一夜,还没来及睁好呢。”我躲开她的手,用力睁睁,自己也觉眼角耷拉沉重。“是不是着风了?告你睡地上要着凉,你偏不听。”石静埋怨。“没事。”我说,“用电风扇反着吹一下就正过来了。”我到厨房洗脸,捧水时感觉举起无力,手臂沉重麻木。我抬起右肘看了看,只见湿淋淋的伤口有些肿胀。因擦着红药水不辩颜色,但我猜一定有些发炎,有黄色的组织液从痂缝处渗出。就这样,我患上一种叫作“肌无力性肌病”,如果继续发展便会累及全身广泛肌肉,一旦延髓肌和呼吸肌进行性无力达到不能维持正常换气功能的程度,便会窒息而死。所以,面临的问题并非是结婚与否,而是生死存亡!

何雷为了逃避“结婚”的追杀,一次又一次故意伤害石静,而她总是一次又一次迁就着我,这让我更加感到痛苦与内疚。

1、“我说不依不饶了吗?”石静委屈地说,“我早不生气了,可想想还是有点气,我这辈子受过谁的气?我妈都没给我气生,当你老婆倒受起你的气。”说着滴下泪来。

2、“除非你死了。”石静弯腰用板刷搅搅灰水,湿淋淋地糊到墙上,“想跑都没门,赖上你了,甩也甩不开。”

3、“我可告诉你何雷,”石静放下板刷,严肃地说,“你可给我放老实点。别起什么邪念,起也没用,都到这节骨眼了,满意不满意符不符合你那什么梦想也由不得你了,你就塌塌实实跟我过日子吧。” “要换,二十年后,我老了,你再换。”石静瞪我半天回过身说。

4、“唉,有什么办法?只好不计较,真较真儿一天也过不下去。”

5、“别理我。”我喃喃对她说,“让我静会儿。”石静无声地起身离去,旋又无声地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水。

6、“就算咱们结不成婚了,也不至于就成仇人了吧?”
“不是,决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讨厌我,不愿意再挨我?”
“我来,我这就来。”我掐灭烟,上床来。
石静伸手把台灯熄灭。
石静在黑暗中嘤嘤哭泣,远远蜷缩在床的另一头。
“我可以等你,万一你跟她不合适……”
“不,我就是和她不合适也不会再考虑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咱们谁都别再想了。”
“不!我不能!我永远要想。”

7、早晨,石静在门口紧紧拥抱我,我的骨节被勒的“喀喀”作响。
“再给我一天……。”她哭着请求。
“不!”
“再给我一天!”她使劲搂着我不让我脱身,“就一天,让我象你妻子一样过上一天……然后你再走。”
“……”
“你已经给过我很多很多……再给我一些……就让我拥有你一天。”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她笑了,含着泪惨然而笑,十分满足:“这一天,你全听我的。”
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在疯狂的采购中度过的。石静没好好走过路,始终奔跑着从这条街到那条街,兴致勃勃,满脸喜意。

在忙碌了一天采购后,“别哭,亲爱的,今天不许哭,谁也不许哭,完了再哭。”石静温存地哄我。今天你是我的。她想了想,笑了,举杯在我的杯上清脆一碰:“祝你幸福,亲爱的。” 石静的眼中立刻闪出泪花,她连忙一饮而尽,笑着掩饰道:“真辣--真好喝。”作者控制着作品中人物情感的释放,一直压抑着不让其爆发出来。而用他所富有的创造力“对话”一次又一次渲染着剧情,把读者的情绪逐渐推向高潮。我被“对话”的真诚所感动,已然分不清我与文章之间的距离,只好极其无奈望着她汹涌地流着泪,发疯似的连连吻我,拼命摇头:“我忘不了忘不了……”我用力掰开她的手,她哭出了声,挣扎着抓我,在我脸上流下了道道血痕。我捉着她的双手把她远远推开,关在门里,自己转身下了楼。此时心灵也随着他们两人捕捉着“痛”的陶醉,同时振颤中而回味无穷。

作者在这篇小说中,并没有拘泥人物刻画及心理剖析,而是运用简洁“对话”的白描手法,把故事情节、人物心态、情感意象相融于一体。沉淀告知性的文学修辞,使剧情局限突破文字的束缚,呈现文字空间的视野曲折变化充满着张力,巧妙弥补了人工雕啄的痕迹,更增强了可读性,谱写了一部有悲有喜的爱情浪漫曲。



1楼2006-07-05 10:25回复
    “灾。”
    “是财跑不了,是灾躲不过。”我开了自行车锁,推着往外走,外面雨下如注。
    “等雨小点再走吧。”石静打着伞推着车望着我。
    “你知道什么叫沐浴么?这就叫沐浴。”我片腿上车骑入雨中。
    街下的树木在风雨中飘摇,两边的建着物窗户紧闭亮闪闪地反着光,楼房泄水管哗哗流着水=*头绿地的草坪浸泡在白哗哗的水中,马路、车辆、路灯、楼厦都被雨水冲刷得十分洁净。滔滔不绝的水从各个路口四面八方涌来,夹着树叶残花打着旋沿着拱行的马路向两边分流泄淌。家家商店的屋檐下站满一排排躲雨的人和自行车,人们看着雨出神。
    “多幸福的事,”我对赶上来与我并肩骑行的石静说,“大庭广众之下洗着鸳鸯澡,回头再潮得乎地对上道梅花枪,抽根儿夺命烟,喝上二两追魂酒。”
    “别不要脸。”石静话音未落,手里的花伞被风吹得“呼”地脚尖朝上,旋即脱手而去,在风中飞飞停停,颠来倒去,顷刻间成为远处水中一盏飘飘荡荡的莲花灯。路边避雨的人群中暴发出一阵狂热的掌声,人人喜笑颜开。我挥手向人群致意,顿成落汤鸡的石静一脸哭相。
    “让你欲盖弥彰。”我笑她。
    “这人怎么都这么坏?”石静气咻咻地说,“看见谁倒楣就幸灾乐祸。”
    我们拐入另一条街,只听路边闲人齐声欢呼,一股洪水席卷了路边的一个瓜摊,浩荡水中飘游着一个个翠皮大西瓜,滚磕碰撞肥头大耳络绎而来。
    “什么叫堤外损失堤内补?抱两个吧!”
    “你这祸国殃民之心何时能死?”
    石静咬牙切齿,在滔滔水中东倒西歪为西瓜簇拥。
    “这叫欲进不能,欲退不得。”
    我翻身下车,溯流而下,弯腰趁势抱起两个大西瓜,未及夸耀,早有一个赤膊短裤小子趟水而来,接过西瓜,口称:谢谢。
    “占什么便宜了?”石静下车立于水中笑我。
    我们搬车到路边,站在树下看苦主儿奋勇扑捞瓜果,每捕住一个,便大拍巴掌叫好。
    “你无聊不无聊?”石静看我兴高采烈喜不自禁的样儿嗔问。
    “我操,兴奋一下多不容易。”
    这时背后“光啷”一声,街边楼上的一扇窗户玻璃被打碎,落英缤纷,滚滚黑烟冒出,一颗姑娘头探于窗外大声疾呼:“救命呵!着火啦!”随即消逝不见。
    黑烟滚沸出户,风吹雨打立即稀薄澄澈,无影无踪。街上行人都仰头卖呆,迷惑不解,面面相觑。
    “不能吧,这也不是着火的天呵。”
    “喀嚓!”又一扇窗户被打破,伸出一颗髦毛焦黄的爷们儿头,同样粗腔大嗓地吼了声:“救命呵!
    着火啦!”随之缩了回去。
    又一扇窗户被打破,伸出一颗娘们儿头,同样声嘶力竭地喊救命,并不再缩回,伏于窗上高一声低一声。黑烟不时将该头笼罩吞没,彼时便断了呐喊,咳嗽剧烈,俟黑烟散去,喊声复起,其高亢嘹亮不减分毫。其情可哀,其状可悲。楼下闲人只得连连顿足,迭声呼叫:“跳呵!跳呵!”
    “恐怕也只有我挺身而出了。”
    石静一把没拉着,我已弃车子弹般射入楼内。
    一楼太平无事,职员官员们庸庸碌碌地在挂着牌子的各科室进进出出,抱着文件端着茶杯。
    一个一脸无知却带着副眼镜的看门老头儿,从门房冲出,横眉厉目拦住我:“楼内没厕所。”
    “二楼着火了。”我趁老头儿一愣,分开他窜上楼去。
    一群知识分子沿走廊狼狈溃逃出来,其中之一抓住我,指着走廊顶头一间烟冒得最粗的房间说
    “那里有重要材料,快去抢救。”说完匆匆下楼而去。
    走廊里不见火光,只见股股浓烟从对称的房间内接连涌出。我闯进第一个房间、抄起把椅子,向那一扇扇宽大的窗户排头砸去,砸完第一间砸第二间。各间办公室既不见人影也不见火光,只有浓烟透过似毫无缝隙的墙壁弥漫四散。窗户玻璃砸碎后,雨斜射进来,窗帘迎风飞舞,烟便也散去。在最后一间办公室我才看到火光和昏在窗上的那个老娘们儿。
    火舌沿着地板和墙上的油漆层飞快地窜行着,象水中涟漪一样疏散开来,几道火苗窜到我脚下便带着烧糊塑料的臭味躲闪开向四处蔓延。我抄起办公桌上的茶杯用力摔在地板上,迸碎时产生的冲击波和溅出的茶水使弹着处的火苗瞬间熄弱,随即又跳跃着越过水渍更欢快地奔向它处。我兜着圈子舞蹈着走到窗前,试图扛起一滩泥似的老娘们儿,楼下看热闹的人一片欢呼。
    “扛不动。”我放下架在脖子上的老娘们儿胳膊,拍着老娘们儿肥厚的肩膀冲下说,“二百多斤呐。”
    “扔下来,扔下来!”
    几个小伙子跑来,大张着胳膊做接面口袋状。
    “别来这套。”我笑着对楼下的人说,“我扔下去你们就躲了,我还不知道这个。”
    楼下的人笑:“保证不躲,你扔吧。”
    我捧起老娘们儿耷拉着的头,狠狠弹了俩钵儿,又拧着脸迎着急速打来的雨水浇了一通:“醒醒醒醒,这会儿先别睡。”
    楼下的人笑着指着我骂:“孙子,你手轻点。”
    老娘们儿一下惊醒,搂着我脖子就哭。
    “别介呀,”我红着脸掰开她,“别瞎哭,睁眼瞧瞧是不是亲人。”
    我可知道人抓住救命稻草是什么手劲儿了。
    幸亏一股火苗蛇似的窜来,燎得我们踩电门似的忙不迭分开。
    一点不瞎说,再瞪大眼儿找就找不着人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影儿的。
    这时屋里的几张写字台已经烧得非常好看了。火苗从所有抽屉往外冒,不时“乒”的一声响从桌面四壁迸出。一会儿工夫便烧得透明了,若大写字台的框架门剔透鲜明,最后便“哗”的一声塌下,火势减弱随之又高高窜起直逼屋顶。我出了房间,在走廊墙上摘了一架泡沫灭火机,倒举着一路扫射冲出走廊,扔了灭火机下了楼。
    一楼人都跑光了,扔了一地形形色色的鞋。我听到救火车自远而近呼啸而来,带头盔的消防队员在门外晃动。我刚出楼门,被高压水枪射出一束水柱砸了个满脸花,脚下一滑便坐地上了。
    “过瘾了?”石静迎着,乜着眼抖着腿问。
    “什么话!”我愤愤地说。“对英雄怎么这口气。我不说什么鲜花拥抱之类的吧,起码也得敬佩地看上我两眼。”
    石静看着我笑,“行啦,承认你是救火不是趁火打劫就够宽大的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笑:“让人寒心呐。”
    “你的胳膊怎么啦?”石静突然拉着我的右臂惊叫起来。
    “嚷什么?”我甩开她的手,抬起右肘看了一眼,只见右肘外侧划了一道大口子,很长但不算太深,因为渗流出的血已结痂。
    “你得去医院上药。”
    “别那么大惊小怪。”我说石静,“去什么医院,你没看血已经不流了?回头洗洗,自己上点药就行了。”
    我拉着石静走出人群,此时雨已经小多了,接近于淅淅沥沥的程度。我们扶起倒在路边的自行车,骑上蹬走。一路上,石静总是忧心忡忡地瞅我的胳膊。


    3楼2006-07-05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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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来后,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我脸旁的地上,室内雪白刺眼。石静正蹲在地上,刷最后一处角落。
      “醒了?”她快活地说。直起腰回过头美滋滋地对我说:“瞧我,把这间屋子全刷完了。”
      “真了不起。”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活动着酸痛的肢体,打量着室内四壁。“干得不错,看来用不着再雇贴身大丫头了。”
      石静看着我。
      “怎么啦?”我柔着脸问她,“我脸被马蹄子踩了?”
      “你眼睛怎么啦?”她走近来,用手抚我右眼角,“怎么斜了?”
      “皱巴了一夜,还没来及睁好呢。”我躲开她的手,用力睁睁,自己也觉眼角耷拉沉重。
      “是不是着风了?告你睡地上要着凉,你偏不听。”石静埋怨。
      “没事。”我说,“用电风扇反着吹一下就正过来了。”
      我到厨房洗脸,捧水时感觉举起无力,手臂沉重麻木。我抬起右肘看了看,只见湿淋淋的伤口有些肿胀。因擦着红药水不辩颜色,但我猜一定有些发炎,有黄色的组织液从痂缝处渗出。

      “我想可能是感冒了。”
      在工地医务室,吴姗正在给我胳膊上伤口做着清洁处理。我抬着手对她诉说。
      “没觉得其它不好,就是浑身无力,特别累。这会儿还好点,昨天晚上简直累得连气儿也懒得喘了,就想躺着,躺着也累。”
      “伤口有点发炎。”吴姗用镊子夹着沾满血污的酒精棉球用脚踩开污物桶盖扔了进去。“不过问题不大,最好包扎一下,免得继续感染,工地脏,灰大。”
      “用不用吊起来。”
      “那倒用不着。”吴姗说,“又没骨折。”
      她麻利地为我重新搽药,敷上棉纱,用手把胶布撕成一条条,勒在纱布上粘牢在我胳膊上。
      “时间到了,把体温计拿出来吧。”
      我松开右胳肢窝,体温计粘在皮肤上,拽了一下才取出来。
      “这要有臭胳肢窝怎么办?”
      “那就用肛表。”吴姗一点没笑,举起体温计看水银柱,“三十六度七,不烧。”
      她把水银柱甩下去,插回酒精瓶,坐到桌旁:“给你开点消炎药,回去注意下休息就好了。”
      “别给我开磺铵,我磺铵过敏。”
      “可以……要不要休息两天?”她定定地看着我。
      “不用。”我拿起她包好的两袋药,站起来,“我还有补休呢。”
      “那好,一天三次,一次两片,别忘了吃。”
      “吃忘不了,就看吃什么了。”我笑着说。
      吴姗已低下头看她的医书了。
      工地大食堂里乱哄哄地挤满了人,几十个卖饭菜的窗口前排着长队,人们围坐在上百张大圆桌旁边吃边喝边热烈地谈笑,几十架大型吊扇在高大的天花板下飞快地旋转,吹来一阵阵猛烈的风。
      我走进食堂,和认识的哥们儿开着玩笑,伸着勃子找石静,有人指着远处一个窗口告诉我刚才看见石静在那边排队。我穿过一队队买饭的长龙,绕过那些坐满人的大圆桌,向里边走去。远远看见石静和董延平各自端夹着几盆饭菜从密密匝匝的队伍中挤出来,向更远尚空着的大圆桌走去,我忙走过去在半道上截住他们。
      石静看见我便叫:“快帮我端一盘,中间这盘。”
      我从她俩掌间接下一搪瓷盆米饭,手一软,差点没掉了,忙用另一只手托住。
      “真没用。”石静说我。
      我疲倦的一笑,无力争辩。
      “这得问你。”董延平边走边对石静说,“干嘛了?给我们哥们儿弄莠了。”
      “去你的少胡说八道。”石静笑着说。
      我们来到一张桌前坐下,陆续地小齐,老吴也端着饭菜坐过来,一桌人开始边吃边扯谈,主要是拿我跟石静开心。
      “石静,何雷,”工会的小刘端饭盆从我们桌旁走过,对我们喊。“下午两点开车,去医院婚前检查。”
      “噢--”附近几张桌子的人一齐哄我们。
      “不结婚的能不能去?”董延平嚷。
      “不能,”小刘远远地说,“只能是预备役的新郎新娘。”
      “合着我们民兵生病就没人管了?”
      “有呵,”小齐正色对董延平说,“那医院的妇科不都是专为你设的。”
      “好好查查。”董延平端着碗大口扒着饭对我和石静说。“该擦的擦,该换的换,一慢二看三通过,创他个百日行车无事故的记录。”
      众人哄堂大笑。
      石静红着脸说延平:“你傻不傻呀?”
      


      5楼2006-07-05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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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我在董延平的宿舍里找到石静。他们一帮人正在说什么,我进来石静先闭了嘴。
        董延平笑着说:“怎么着?这个泪痕未乾,那个又红着眼进来了。”
        我没理他,冲石静说:“吃饭了还坐在这儿干嘛?”
        石静沉着脸不理我。
        董延平接茬儿说:“正控诉你呢。”
        “走走,吃饭去。”小齐先站起来,招呼大家往外走,把我和石静留在屋里。
        “还生气呢?”我走近石静说,“走走,吃饭去,没听说二百五有记仇的,一般都是事过就忘。”
        “少嘻皮笑脸。”石静说,“你饿你吃去,拉我干嘛?”
        “你不饿呵?”
        “我饿不饿关你什么事?我饿死渴死活该,用不着你来装好人。”
        “饭票不是都在你那儿么?”
        石静冷笑:“就知道是为这,我饿死不饿死你才不管呢,给你给你给你……,从今后咱俩再没关系了。”
        石静掏出装饭票的夹子冲我摔来,边哭边说:“我不找你,你也别来找我。”
        “你瞧你,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成心使矛盾升级。怎么着?非弄成动乱你才舒坦?”
        “不听不听,少跟我说话。”石静背对着我使劲摇头。
        “好啦好啦,汽车跑一程子还停一停呢,你是不是也该到站了?”
        “你要这么说,我就永远不到站。”
        “一条道跑到黑?”
        “嗯。”石静说,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旋又正色指着我道:“何雷,你这人怎么就能红一阵儿白一阵儿,说狠就狠,翻脸不认人,什么揍的?”
        “变色龙揍的。”我虚心诚恳地说,“确实不地道,亲者痛仇者快,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朝花夕拾,连我也觉得特没劲。这也就是我自个,换别人这样儿我也早急了,要不怎么说正人先正己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本人这样儿怎么还能再严格要求你象个正人君子。”
        “你就贫吧,”石静笑,“就会跟我逞凶,踩和完人又给人扑粉,里挑外撅,好人歹人全让你一人做了。”
        “穷寇勿追,得饶人且饶人,你就别非逼着我当三孙子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也算奴颜婢膝了。”
        “我说不依不饶了吗?”石静委屈地说,“我早不生气了,可想想还是有点气,我这辈子受过谁的气?我妈都没给我气生,当你老婆到受起你的气。”说着滴下泪来。
        “好啦好啦,就别再说了,越说越没完了。”
        石静用手绢堵着自己鼻孔,狠狠白我一眼:“这会儿嫌我说多了,你说我的时候呢?你怎么那么痛快?”
        “好好,谈吧,想说什么说什么,怎么解气怎么来。”
        我这么一说,石静倒没话了,半晌才说了句:“你这人坏透了。”
        “对对,”我陪笑,“可天下这么坏的也不多,挑出这么块料还真得有点眼力价儿。”
        “还不是我瞎了眼。”
        “走吧走吧,跟谁有仇也别跟饭有仇。”我拥着石静往外走,“你这一哭真哭得我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再坏还跟你闹。”石静得意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住,“等等,我擦擦脸。”
        对镜净脸均粉,鼓捣半天,嘟着嘴:“眼睛都肿了。”
        “好看,”我说,“红肿之处艳若桃花。”
        “一个老粗,臭撰什么!”
        晚饭时,大食堂人比中午少多了,饭菜质量也比中午差多了,好一点的菜大都是中午剩的。石静心情已恢复如常,肿着眼睛和董延平他们逗贫说笑舌枪唇剑。
        我看到吴姗匆匆走进来,买了份饭菜坐在远处一张桌子上吃,招手叫我过去。
        吃饭谈笑仍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董延平提醒石静:“嗳嗳,有人可冲你们驸马招手了。”
        石静笑着说:“我不管,心是人家的戴不上笼拴不住疆,全凭自觉。”
        “你也瞒着她呢是吗?”吴姗低头边吃边说。
        “什么?”我装糊涂。
        “我刚才给医院打电话了。”吴姗舀了匙汤喝了口。
        我也把匙伸进她的汤碗里舀了一匙喝,评论道:“这纯粹是刷锅水。”
        “是刷锅水,毫不掩饰的刷锅水,连盐都不屑一放。”吴姗看我一眼,“你打算怎么着?就这么瞒下去混下去?”
        “我认为我没病。”我低头嘴贴着碗往里扒饭。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七一,党的生日,公司不是说要搞集体婚礼?这日子是他们定的。”
        “你损不损?”
        我没言声,吃了几口饭说:“有那么严重么?”
        


        8楼2006-07-05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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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起码比你想的要严重点。”
          “……”
          “同归于尽是么?临死也要抓个垫背的?”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是么?比你要干的更难听?”
          “……”
          “不能接受这事实是么?”
          “……”
          “如果积极治疗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不,那才是过眼烟云一切都成泡影。如果你难以张口,我可以替你说明。我有这个责任……”
          “去**的吧,用不着你来全心全意拾遗补缺,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眶”的一摔碗,石静、董延平那桌人一齐扭头往这边看。
          吴姗沉着、若无其事但语气坚决地说:“要真是你的事,你要我管我也不管,但现在不是这样!”
          我脸色苍白地看了吴姗一眼,起身离去。
          “怎么啦?”回到原桌,董延平面前摆着吃的光光的碗盘,腆着肚子抽着烟问我。
          我看了石静一眼“没事,非说他们医务室的酵母片少了是我拿走回家蒸馒头了。”
          “真他妈不要脸。”董延平说,“这事我可知道,咱们医务室那点补药都让医务室那帮打自己屁股上了。有次我亲眼看见吴姗锁门坐在屋里给自个打青霉素。”
          “冬瓜,”我对董延平说,“以后你造谣尽可能造得科学点,虽然你文化不高,但一般的谣慎重点还是能造得颠扑不破的--你们家把青霉素当补药?”众人笑。
          董延平说:“得得,我们没文化,我们层次低。帮你说话还不领情。”
          “不是不领情,拉偏架也得有理有据天衣无缝,那才蒙骗得住不明真相的群众。”
          “不是我就纳闷,”小齐说,“人家吴大夫锁着门在屋里扎针儿,你怎么看见的?从那儿看见的?”
          “钥匙眼儿呗。”董延平呵呵乐着,“你们不就想让我这么说么?我满足你们得了。我有窥阴癖怎么着吧?”
          “骟了呗,”众人一齐笑说,“那还不容易。”
          “真流氓,”石静说,“说着说着就没正经。”
          “就是,我也觉得他们特下流。”董延平说。
          “吴大夫真的说你偷药了?”
          我和石静骑车出来,石静问我。
          “真的,怎么解释她也不听,非说有人看见了,问是谁又不说。”
          “咳,这算什么事?没拿就没拿,拿了又怎么啦,用得着这么没情绪么?你还怕这个?按你这性格,别说冤你偷了药,就是说你偷了人,你也应该满不在乎。”
          “我不是没情绪,我当然不在乎。偷了她也没办法。不是为这个,就是有点累,一想到今晚还要刷房就累。”
          “一想到又要跟我在一起就累。”
          “你瞧你,又没劲了吧?还不许我们累呀?”
          石静骑着车低头笑:“没不许你累。你要累就别干了,呆会儿到那儿你就歇着,看着我干。”
          “那到也用不着,你多干点,我少干点就行了。”
          “这会儿就开始偷奸耍滑,以后怎么信赖你?”
          我朝石静假笑。
          “找你我算惨了。”石静冲我真笑。
          我臂如灌铅,手若针刺,但仍坚持一下一下把白灰水刷上墙,灰水白色的泪痕滴滴掉在我的脚上。我面前的墙变得干硬板结,雪白无瑕。


          9楼2006-07-05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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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静,如果没有我,你会和谁住在这儿?”
            “爱和谁就和谁。”
            “和谁呀?说具体点。除了我你还看上谁了?”
            “你想听?”
            “想听,想知道第一替补是谁,真的真的。”我扭头看着她笑。
            “不告诉你,”她说,“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我一阵心酸,手中的板刷差点掉下来,但脸仍佯装笑“不为我守寡?”
            “不为。”她笑着说,“你死不了,你要不在了那也只能是看上别的女人跟人家走了,才不为你守寡呢。”
            “我走前,一定也为你安排好人。”
            “用不着。”石静笑着说,“追我人多了,随便就能找个比你好的……边干边说,你怎么停下来了?”
            “抽棵烟。”我点上只烟走到她身后,看着她一上一下地刷着说:
            “我听说董延平好象对你有点意思。”
            “是么?”石静笑着仰看我一眼,“回头我找他谈谈,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他过去不是给你写过情书么?”
            “给我写过情书的多了,好多都发表了,出了一批青年作家,他算什么?”
            “他人不错。”
            “那你要没意见,我就嫁他了。”
            “我没意见。”
            “得啦,别无聊了。”石静靠向我怀里,仰脸亲我下巴一下,“再好的人我也看不上--非你不嫁!”她轻声说了句,又继续刷墙。
            “要是嫁不成呢?”我抚着下巴走开,转身笑对着她说。
            “除非你死了。”石静弯腰用板刷搅搅灰水,湿淋淋地糊到墙上,“想跑都没门,赖上你了,甩也甩不开。”
            “我要是你,”我说,“就把什么都估计到,留个后手。”
            “那是你,我干什么可是不留后路全豁出去。”石静停下刷墙,回过头警惕的望着我说,“你今晚老跟我说这个干吗?莫非你又起什么坏心了?”
            “没有没有。”我连忙解释。
            “我可告诉你何雷,”石静放下板刷,严肃地说,“你可给我放老实点。别起什么邪念,起也没用,都到这节骨眼了,满意不满意符不符合你那什么梦想也由不得你了,你就塌塌实实跟我过日子吧。”
            “明白明白,我向你发誓,绝对没起坏心,十分满意十分中意。”
            “要换,二十年后,我老了,你再换。”石静瞪我半天回过身说。
            “开个玩笑。”
            “少开这种玩笑,不爱听。”石静愤愤地边刷墙边嘟哝,“想把我*蚍⒊鋈ィ约毫碚遥氲牡*美。”
            那晚上,我没再说什么。
            卡车在十字路口急剧地左转,轮胎摩擦在水泥路面上发出尖锐的声响,车头几乎闯入逆行线,巨大的车身在煞那间横在了路上,后面响起一片刺耳的煞车声……
            我驾车向前急驶,一辆面包车追了上来,在超车的同时,司机把头伸出窗外,怒目而骂:“你会开车吗?”
            “说不起对不起。”我陪着笑,举起左手致歉。
            面包车驶远,我喘均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刚才转弯时,我突然打不动方向盘了,手软了,几乎是把胸膛压上去,借助全身的力量才算到底把这个转弯完成了。我出了一身冷汗,到现在仍未乾。田野上的风通过窗口吹进来,我感到浑身发酥,肌肉又酸又懈,象是要脱骨。冷汗一阵阵冒出来,我的呼吸急促,有点喘不上气,象被梦魇住一样。我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这辆车,仅仅是机械地借助惯性随它一起奔驰,被它驮着跑。我紧紧盯着前面那辆大轿车的后轮,那飞速旋转的轮子使我的心狂跳不已,阵阵惊悸传遍四肢。我告诉自己不要看那轮子,但另一种巨大的力量把我的目光牢牢吸引在那两对后轮上,直到那两对后轮蓦的停止传动……
            我认为我是立即做出煞车反应的,但实际情况可能是慢了那么几秒,踩制动时脚表现得十分迟缓象是一种夜压装置。所以,尽管我踩了煞车但还是没妨碍我撞在前面的大轿车上。
            大轿车穹形的后车窗毫无声响地就全碎了,碎得乾乾净净,就象那儿从来没有按过玻璃,车厢里闷闷地有一声齐喊,接着一排惊恐、气愤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闻到大轿车里溢出的新鲜水果和面包的香味儿……
            “只碎了一块玻璃和俩车灯,难道你非撞死俩人才罢休?”吴姗冷冷地说,举着一只吸满药液的注射器向我走来。
            “这就是‘新斯的明’?”
            


            10楼2006-07-05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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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从现在起,你每天都要注射。”
              “它能治好我的病么?”
              “不能,它只能暂时改善你的肌无力现象。”
              吴姗为我注射完新斯的明,又注射了一只对抗副作用的阿托品,拔出针头对我说:
              “躺着休息吧,一会儿你会感到好点儿。”
              “我想……全休了。”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你只能也必须全休了。回头我就把医院的诊断书交给你们领导,然后送你住院。”
              “不……”
              “这由不得你!我已经后悔没有及时把你的情况告诉你们车队领导。”
              “你能不能再帮我……瞒他们几天?”
              “可笑!我为什么要帮你隐瞒病情?这对谁有好处?”
              “石静。”
              “你想拖过‘七一’?你这人怎么这么卑……”
              “不对!我正是不想坑她,才求你瞒几天,容我妥善处理。”
              “我认为把你的病情老老实实,源源本本告诉石静,才是最妥善最正确的处理方法。”
              “如果是你,你所爱的人患了严重疾病,你会立即离开么?”
              “当然不会--为什么要离开?患难与共甘苦与共正是真正爱情的重要体现。你不要怕她……我相信……。”
              “你没懂我的意思。我问你,如果我谨遵医嘱我的病会不会在可预见的将来痊愈或者大体恢复?”
              “我只能向你保证,如果你谨遵医嘱,我们可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控制你的病情不致持续恶化,这段时间可能是三年、五年、七年或更长的时间。”
              “就是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也毫无痊愈的可能。”
              “不能说毫无可能!据我所知就有完全康复的特殊病例。”
              “医学的奇迹都是依靠侥幸取得的么?”
              “你应该有信心。”
              “这跟我有无信心毫无关系,我们现在谈的有关别人的幸福。我相信我不会很快毙命那倒简单了,我的信心你及其同伙的医德还有咱们的新斯的明等等可以使我苟延残喘若干年或者更理想地活耗一辈子。天天躺在床上打打针睡睡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让人搭着去院里晒晒太阳就很幸福了。充分利用别人的恻隐之心仁爱之心牺牲精神,使其欲弃不忍欲罢不能只能一天天陪下去,以同样衰老下去以同样的结局了此一生--如果你是我是不是就打算这样干?”
              “不,我想我也干不出来,除非那人不是我所爱的而是我花钱雇的。”
              “所以我恳求你暂时不要公开我的病情。一旦公开,我变成了可怜虫,那些讨厌的社会舆论,假惺惺的道学家,无聊的主持正义者,势必群起鼓噪左推右搡前拉后拽逼石静走上绝路。”
              “你想怎么做呢?”
              “这是我的事情,我只求你给我两天时间。”
              “我认为你应该信任石静。”
              “我想让她毫无包袱地上路,不做任何眷顾和停顿--我必须瞒着她,否则她自己也会毁了自己。”
              “你非常爱她是么?”
              我眼里一下涌出泪水。半晌,我说:“今后,别提这个了。”
              “何雷!何雷!”医务室的门“通”地打开,石静一脸惊恐地冲进来,直接向我扑来,眼睛在我身上焦灼地寻看着。“你怎么样?伤着那儿了?”
              “别一惊一乍的。”我厉声喝道,推开她伸过来的双手,“我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他没事。”吴姗温和地对石静说,“我为他检查过了,连小外伤都没有。”
              石静没理吴姗,看着我说:“他们说你撞了车,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不定什么烂茄子样儿--你怎么不盼我好?”
              “不是……”石静红了脸,“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没责怪你的意思。人之常情么,要结婚了,丈夫残了这叫什么事?当然要担心了。譬如买一台电视,不出影儿,老得送去修,本来图个享受却添桩麻烦搁谁谁也别扭。”
              吴姗走开插上电炉把针盒放上去煮沸消毒。
              “我是那意思么?”石静脸有点挂不住,沉下来,“还说我不往好处想你,你怎么动不动就歪曲我。”
              “你真这么想又怎么啦?我不明白。人为自己考虑这很正常,我就是这样儿。用不着不好意思假装关心别人。”
              “什么叫假装关心、不好意思?我就没那么想嘛。我跟你还有什么可假装的?也许你常对我假装但我没有。”
              “说得就是这意思么,咱们之间不必假装。咱们什么关系?一损具损,一荣具荣,关心别人就等於关心自己。”
              


              11楼2006-07-05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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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时候把家具搬来的?”
                进了新居,我眼睛一亮,见原来空荡荡的室内已摆上了那套我们共同挑选订购的组合家具,而且经过粗粗的布置,有点象个家了。
                我扭脸看石静:“你找谁帮的忙?”
                石静垂着眼睛声调刻板地说:“上午找冬瓜他们帮的忙。本来早就想告诉你,可你瞧你下午那样儿……我就什么也没说。”
                我伸手搂过石静:“还生我气呐?”
                石静偎在我胸前,嘴一撇要哭,十分委屈的样子。
                我冲动地想说些温柔的话,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松开她,走到组合柜前,轻轻抚那上面光洁明亮的油漆。
                “这面上的漆打得还可以,里边活儿有点糙。我没太挑,想想这也可以了,能面上光看得过去就算可以了。”石静跟过来,站在我身边轻轻说。
                “不错不错。”我说,“不能再高要求了。”
                “我想在这儿放一盆吊兰,让它从上垂下来。这个玻璃柜放酒具高脚杯,这几格子放几本书。”石静兴奋起来,指指点点地对我说着她的设想,“再买些小玩意儿小玩具动物四处一摆,整个调子就活了。”
                “嗯嗯,挺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说咱买什么样的窗帘好?”石静兴致伯伯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勾个‘勒丝’好看,和这套家具配得起来。”
                “窗帘还不能完全图好看,还得多少能遮点光。”
                “那就再买块鹅黄的‘摩立克’挂在里面,都不耽误。”
                “闹不闹的慌?”
                “那你说什么颜色好?”
                “我说……算拉,就按你喜欢买吧,我也不知道什么合适。”
                石静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小心看着我脸色说:“你是不是又累了?累了就躺下歇会儿吧。床垫子买回来我就擦过了,挺乾净。”
                我没吭声,走到长沙发旁坐下来,仰靠在沙发背上。
                石静走过来,在我旁边侧身坐下,凝视我。
                “别理我。”我喃喃对她说,“让我静会儿。”
                石静无声地起身离去,旋又无声地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水。
                我心里一阵怒火,他妈的,老这样永远也别想把话挑明,接着,又陷入深深的酸楚。
                石静抖开一条新床单,铺在床上,用手把裙子抚平,从立柜里拿出一对新枕头,拍拍松,并排放在床头,又拿出两条新毛巾被整整齐齐叠放在床脚。
                “你怎么,今晚打算住这儿了?”
                石静停住动作,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那神情使我无法再说什么。
                簇新的提花枕巾上,娄织着并啼莲和鸳鸯的鲜明图案。
                “你没生我气吧?”黑暗中石静轻声问道。
                “没有。”风从发烫的身上掠过。我感到身下床垫内弹簧的有力支撑。
                “我再也不跟你闹了。”
                “……我从未想过怪你。”
                “真的么?”
                石静悉悉嗦嗦地贴过来,手主动地寻找摸索。
                “热。”
                “不怕热。”石静娇喘着在我耳边低语。
                我找着她的手,紧紧攥着不让她动,她就用身体缠住我。她的腿几次搭上来都被我挡开。
                “你怎么啦?”她焦灼地不满地说,把整个身体压上来。
                “我不想!”我用力地推开她,猛地翻身坐起,拧亮台灯,下地找着一根烟点上吸,第一口就把我呛得连连咳嗽。
                我恶狠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从床上坐起,鬓发散乱幽怨地瞧着我。
                “咱们得谈谈了。”我走到沙发上坐下,抽了几口烟说,“必须谈谈了。”
                石静垂着头,咬着嘴唇,片刻,仰起脸,意外地显得镇定、平静: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什么?”我顿时紧张起来。
                “我知道你另外有人了。”如果说石静说这话时内心是痛苦的,但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是的。”我说,艰难地说,“我又认识了一个姑娘,我想从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她漂亮吗?”半天,石静说。
                “还可以。”
                “比我漂亮?”
                “比你漂亮。”
                石静蠕动着嘴唇,深深地垂下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部。
                “她,爱你?”
                “是的。”
                “你呢?”
                “我也一样。”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随你便吧,我想你也早就决定了。”
                “我本来想早点告诉你,可,你也知道,我觉得很难说出口。”
                “我明天走行吗?”石静抬起脸,平静地望着我。
                我眼中一下噙满了泪,忙吸了两口烟,嗓音沙哑地说:“不,你不用走,我走。”
                “还是我走吧,反正我也用不着这房子了。”
                “你别这样儿。”我挥去泪,央求石静,“你这不是不让我做人了么。”
                “我不让你做人?是我不让你做人?”石静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发问。
                “……”我垂下头。
                “你要觉得你走好点儿,那就你走吧。”石静说,尽管她的语调仍旧平静,但我看到她眼里有东西闪动。
                “对不起,石静,真的对不起。”我泪流满面说,“都是我不好。”
                “别说这个了。现在,咱们睡觉吧。”
                “……”
                “就算咱们结不成婚了,也不至于就成仇人了吧?”
                “不是,决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讨厌我,不愿意再挨我?”
                “我来,我这就来。”我掐灭烟,上床来。
                石静伸手把台灯熄灭。
                石静在黑暗中嘤嘤哭泣,远远蜷缩在床的另一头。
                “我可以等你,万一你跟她不合适……”
                “不,我就是和她不合适也不会再考虑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咱们谁都别再想了。”
                “不!我不能!我永远要想。”
                “……”
                早晨,石静在门口紧紧拥抱我,我的骨节被勒的“喀喀”作响。
                “再给我一天……。”她哭着请求。
                “不!”
                “再给我一天!”她使劲搂着我不让我脱身,“就一天,让我象你妻子一样过上一天……然后你再走。”
                “……”
                “你已经给过我很多很多……再给我一些……就让我拥有你一天。”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她笑了,含着泪惨然而笑,十分满足:“这一天,你全听我的。”
                “我答应。”


                13楼2006-07-05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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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在疯狂的采购中度过的。石静没好好走过路,始终奔跑着从这条街到那条街,出这家商店进那家商店,为自己买衣服为我买衣服;买床上用品买盘碗锅匙买所有日用百货,兴致勃勃,满脸喜意。
                  她甚至为自己买了件最昂贵最华丽的婚礼白纱裙。
                  “你疯了?”我说她。“这东西谁买?都是到照相馆租。”
                  连柜台里的售货员也笑嘻嘻地说:“小两口不过了?”
                  “一辈子不就这么一次么?”石静笑着说:“要省什么时候不能省。”
                  买完白纱裙,石静又把我拉到西服柜台,点了一套最高级的西服。
                  “我不要。”我对石静说,“犯不上,我从来不穿西服。”
                  “我要。”石静说,“我要你穿。”
                  “那就买套一般的。”
                  “不,就买最好的。”她坚持。
                  一天之内,我们逛遍了全城的商店,差不多花光了我们的全部积蓄。在一家高级美容店,石静把剩下的钱全部用去做了“新娘化装。”
                  当她美容完毕,从楼上笑吟吟地走下时,真是仪态万方,光采照人。店内所有等候的顾客都把目光投向她。
                  【按:情人眼里出西施,特别这当口。不可当真。】
                  我们并肩走在街上时,吸引了无数行人注意力。
                  “这些东西都是我这些年攒的。”石静打开她那只一直锁着的皮箱对我说。
                  箱子里琳琅满目,放满一摞摞精美的杯子垫、桌布、沙发靠背饰器等勾织品。
                  石静一件件展开给我看,自豪地炫耀:“好看吧?”
                  “好看。”
                  “这要一布置起来,家里立刻就变了个样儿。”
                  石静把所有买来的和自己织的都搬了出来,摆满了室内的每一处角落,象开一次展览会。
                  笔挺的西服和浆硬的衬衣领使我象一个被箍着的木偶。石静穿上婚礼裙,拽着我在屋里各处摆着姿势合影。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或依或偎,所有姿势都必须笑。
                  “笑,你倒是笑呵。”
                  “你别折腾我了,石静。”
                  “你答应过,今天全听我的。”
                  “好好,我笑。”
                  石静转嗔为喜,美滋滋地挽着我,头靠在我肩上,目不转睛地对着那架支在地中间的照像机镜头。
                  “再来一张……”
                  “你喝什么酒?”
                  “白酒。”
                  “那好,我也喝白酒。”
                  我俩在石静亲手操持的一桌丰盛的菜肴前相对而坐。石静为我斟酒,然后又给自己斟满,看着酒瓶上的商标赞叹:“我是第一回喝茅台。”
                  她举起杯,笑着对我说:“说句什么祝酒辞呢?”
                  “你说。”我也举起杯,笑着说。
                  她想了想,笑了,把举杯在我的杯上清脆一碰:“祝你幸福,亲爱的。”
                  “祝你幸福……亲爱的。”
                  石静的眼中立刻闪出泪花,她连忙一饮而尽,笑着掩饰道:“真辣--真好喝。”
                  “吃菜吃菜。”她放下酒杯,拣起筷子,伸向碟子点着说:“别客气。”
                  “不客气。”我也放下酒杯,吃菜。
                  “做得不好,没什么东西,随便尝尝。”
                  “做得很好,东西很多,下回……”
                  我抬起眼,石静望着我,我们两人对视着傻乎乎地笑。
                  石静又把酒杯斟满,我们共同举杯。
                  “这一杯说什么?”
                  “该你想词了,你说。”
                  “祝你幸福……”
                  “说过了,不许重复。”
                  “祝你快乐……”
                  “还有呢?没说完。”
                  “……亲爱的。”
                  “祝你快乐,亲爱的--咱们立个规矩,每句祝酒辞都得带个亲爱的。”
                  “好,亲爱的。”
                  我们一饮而尽,互相看着哈哈笑。
                  “这杯该我说了,说什么呢?你帮我想想。”
                  “祝酒杯,就说最俗的。”
                  “祝你健康,亲爱的。”
                  “祝你健康,亲爱的。”
                  “祝你万事如意,亲爱的。”
                  “亲爱的,祝你万事如意。”
                  “祝你家庭美满,亲爱的。”
                  “祝你……”
                  “别哭,亲爱的,今天不许哭,谁也不许哭,完了再哭。”石静温存地哄我。
                  “我没词儿了,我想不出再说什么了。”
                  “我也没词儿了。”石静乾喝了一杯,又斟满酒举着愣愣地说,“要是冬瓜他们在,一定能编出好多词儿。”
                  “别喝了,你该醉了。”
                  “我想醉,我要醉。”
                  石静又饮乾一杯,再斟满,忽而笑着说:“祝我好运吧。”
                  “祝你好运,亲爱的。”
                  “你上哪儿?别走!”
                  “不,我不走,我去趟厕所。”
                  “不!”石静顿杯尖叫,“你哪儿也别去!我哪儿也不让你去,今天你是我的!”
                  “我哪儿也不去,不去了,就在这儿坐着。”
                  “我哪儿也不许你去,今天你是我的。”
                  石静偎过来,坐在我身边,喃喃道:“今天你是我的。”
                  夜里,石静已经睡熟了,月光下,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我躺在她身边,感到一阵阵彻骨的酸痛和寒栗。我知道我的脸在一点点扭曲、痉挛、抽搐。我无法控制这种抽搐,绝望地捂上脸,这种抽搐传达到全身。
                  “再给我一些……再给一些吧。”我暗暗地叫。
                  早晨,我在门口紧紧拥抱石静,我们俩的骨节互相勒的“喀喀”作响。
                  她汹涌地流着泪,发疯似的连连吻我,拼命摇头:“我忘不了忘不了……”
                  我用力掰开她的手,她哭出了声,挣扎着抓我,在我脸上流下了道道血痕。我捉着她的双手把她远远推开,关在门里,自己转身下了楼。


                  14楼2006-07-05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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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为四十几的我,本来就对“啊”这个字不再敏感,不是不敢提及,而是已感到如花落顺水东流去,天凉好个秋的时节,整天把情滴、爱滴挂在嘴边,是不是有点装嫩。但人生行途中,每每看到路边万紫千红总是春心里着急,原来爱可以突破年龄、地域、甚至信仰。人间确实有情,只是没有碰到或者被爱忽悠了。当我看到这篇王朔的文章,从内心向外辐射出一种久违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我也曾恋爱过。 

                    以前的那种不计后果,初生牛犊不怕虎,连拉下手就心跳的滋味,真的好。这段日子没有地位、金钱等实有商品的参与,一切唯爱至上,至真至纯。确实象月秀清风同志说的那样:为对方考虑的多,为自已考虑的少。对方在心目中,总是出类拨萃的,总是世上最好及不食人间烟火的。 

                    借这篇文章再祭祀一下那时的恋爱好心情。


                    16楼2006-07-05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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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3.249.*
                      《永失我爱》是一曲爱情悲歌,故事情节简单但是非常感人。除了鲜明生动的人物和简朴的语言,最不能让人忘怀的就是主人公对爱情的无私。在故事背后默默涌动着的是人心底最真实可感的,即在生命遇到突发事件或者突然变化后首先为爱人着想的一种生命之善。这是作者对真善美的歌颂,是爱情这个永恒题材开出的又一朵奇葩.


                      17楼2006-07-05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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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让女人选择,女人会在陪在男人身边直到了老去、死去,只是他不给我这个机会,即使在某一天,她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只会让她更加地痛苦,因为那个一直心中恨着的人,原来是那么的爱着自己,而自己知道时已经永远失去了他。这是一种什么的折磨呀。
                         其实,男人不知道,用这样的方式与女人告别,反而只会让女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她的内心永远都会带着这个刻骨的伤害度完余生。爱的伤害远远比爱的快乐更长久,伤害让爱变得刻骨铭心,让爱情变得剪不断,理还乱。因为伤害所以更加想去珍惜,更加渴望得到爱,于是更加地被伤害……


                        18楼2006-07-05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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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楼上的姐姐好伤感哦!
                          我就觉得能拥有一天就快乐一天,蛮好的!嘿嘿


                          19楼2006-07-05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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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慨``人生能拥有一段真正刻骨铭心的爱多件多么幸福的事!


                            20楼2007-12-02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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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1.63.14.*
                              就让我拥有你一天


                              21楼2009-09-14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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