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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师(德鲁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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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识过许多一流老师的教学风采,也见过几个相当伟大的老师。然而,在教过我的老师当中,我认为一流的只有两位,也就是我小学四年级的老师——埃尔莎小姐和苏菲小姐。她们不仅称职,更是杰出的教师。然而,她们还是没有教会我该学的东西。
     埃尔莎小姐是校长,也是我们的导师,每星期有6天,一天4小时都有她的课。我们星期六还是要上课,只是可以比平常早放学而已。9月,学年开始时,埃尔莎小姐告诉我们,一连两三个星期都要进行测验和考试,看看我们学习的成效如何。听来虽然可怕,其实挺有趣的——她要我们为自己评分,并和同学相互打分数。考了三个星期后,她和我们个别会谈。
     “来,坐在老师旁边。告诉老师,你觉得自己在哪些方面表现得比较好?”
     于是,我告诉她。
     “现在,再说说你表现得不好的地方吧。”



1楼2011-05-24 20:52回复
    “当然啦,你的算术成绩不好。但是,原因不是你不会,而是太粗心,而且不检查。你犯的错误并不比别人多,但是却没注意到。所以,在这个学年,你要学会检查。为了确定你做好这一点,你必须要检查自己那一排以及前一排小朋友所做的题目。还有啊,彼得,你的字迹,不只是如你自己说的‘很差’,简直是丢脸。我班上的小朋友不可以有字写得这么难看的。字迹潦草实在很不好。你喜欢写字,不过没有人看得懂你的鬼画符。这是可以避免的,你可以学着写一手像样的字。在这个学年结束后,你的字迹就可以像这样——”她撕下两张纸,放在我面前。一篇是我写的作文,第一行虽然写得不很好,还清晰可读,第二行之后,就潦草得令人无法辨识了。另一篇跟前篇相同,一字不差,但通篇都像第一行,清清楚楚的。
         埃尔莎小姐指着第二篇作文说:“这就是你这个学年努力的目标。你也可以写得像样一点,但是,不要模仿老师的笔迹哦。”我实在猜不透,她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笔迹。瞧,这就是你的风格。”
    


    3楼2011-05-24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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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意吧?”我表示赞同,她继续说,“我们把这一切记录下来。这样,你和我就很清楚你要做的事。这些是你的练习簿,每个月一本,我的桌上也有一套完全相同的。你瞧,老师没有要你多阅读或做拼字练习,但是,我想你还有时间写下你读过的东西、内容摘要、你喜欢的地方、是否计划重读以及学习心得。像你读得这么多的人都该常常这么做。你也要记录每星期所写的作文,而且每周一定得写两篇。还有,这是你练习做算术的地方,有两个部分:一是测验你学过的加减乘除;另一部分是学习新的,我们先做分数。每个星期都要记载:你希望做到的,以及实际的学习情形。此外,你也得练习写字。每周写作文时,尽你最大的努力,多写一行清晰可读的字,这样的要求应该合理吧?”
           “每个礼拜我们一起检查你的作业。当然啦,有任何问题,欢迎随时问我。好好保留你的作业簿。再过一段时间,如果你要看看老师这边的本子也可以。这样做,对老师也有帮助。班上的小朋友很多,我又得管理整所学校,常常忙不过来。”
           每天我们都有一个半小时的美术和工艺课,教我们的是苏菲小姐。她就坐镇在一间东西很多、五颜六色的大工作室里。没有人见过她离开这里。这个工作室,一边是美术教室,有画架、蜡笔、画笔、水彩、陶土,还有一些准备切割、用树脂黏合的色纸,以供手指作画之用;另一边是工艺教室,有着跟我们这些孩子一般大的缝纫机(当然是用踏板的,小朋友莫不深深被这机器吸引),一长排的工具,锯子、老虎钳、钻孔机、铁钻和刨刀等一应俱全。靠工作室的第三面墙则有煮锅、平底锅、炉子,还有一个大水槽。
      


      4楼2011-05-24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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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三个星期苏菲小姐让我们随意活动,她在一旁,随时提供协助,但从不告诉我们怎么做才对,也不会批评我们。
             之后,她对我说:“你好像对绘画或捏陶都没兴趣,是不是?”
             “我实在不行。”
             “你不是不行。到学年结束前,你应该学会用一点简单的工具。嗯,做个挤牛奶的小凳子给妈妈用,怎么样呀?”
             听了这话,我有点惊恐,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家没有母牛。妈妈要这种挤牛奶的凳子做什么?”
             “但是,这是你唯一可能做出来的东西呀。”
             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怀疑自己是否真做得到。
        


        5楼2011-05-24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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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像从来就不曾检查过我们练习簿上自己打的成绩。但是,一旦有人作弊,练习簿上的成绩总会被更正过来,上面就是她工整流利的笔迹。如果我们继续作弊,就会被叫到前面,骂得狗血淋头。然而,老师总是私下责骂我们,没有旁人听得到。
               学期一开始,她已经告诉过我,因为我的阅读和拼字本来就不错,因此她不会再称赞我这两方面的表现。她果然说到做到,顶多只是说:“很好。”或是,“比上星期进步一点了。”然而,若是我们没有改进或增强该加油的部分,特别是本来就有潜力的地方,如我的作文,她就像复仇天使般紧盯着我们。埃尔莎小姐并不是特别喜欢孩子的人,事实上她对孩童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注重的是他们的学习。第一天上课,她就记住了5个小朋友的名字、特色,在一周内,每个学童的长处,她都了如指掌了。
               我们不爱这位老师——我想,如果说爱她,对她是一种冒犯,应该说大家都崇拜她。50年后,妇女解放运动者声称上帝是女性时,我一点也不惊讶。我早就认为上帝可能是女的,就像埃尔莎小姐一样——黑丝斜纹洋装、夹鼻眼镜以及时髦的鞋子,这一切一点儿都不会让人不悦。她确实让人联想到上帝(至少这上帝知道我这可怜罪人的优点),不过不像做礼拜时牧师跟我们讲的上帝。
          


          7楼2011-05-24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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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女人如果会修补东西,并不是坏事,只能算颇为奇特的行为,当然前提是不缺钱用,不是以此为生。因此,有人听说我的母亲会修水管或修补房顶等,并不会太吃惊,不会觉得不成体统。就男人而言,如果是真正的“嗜好”,也不足为过。法皇路易十六不就会制造、修理钟表吗?(虽然有人说他是脑筋有问题才会做这种事。)大抵绅士不是“用手的”劳力阶级。不过,倒是没有人像中国古代官吏留着长长的指甲以告众人:他们不是做工的。
                 但是,19世纪的欧洲也相去不远。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看到爷爷留下来的西装(他是在1899年过世的,那时母亲只有14岁),我注意到这套衣服除了背心有个表袋,没有其他口袋。奶奶解释说:“你爷爷是位绅士。20年前,绅士的后面总是跟着一个仆人,给他们提东西。绅士是不自己动手的。”
                 苏菲小姐要我们做工艺、劳作,这种奇怪的念头并不是她发明的。事实上,这已经有一段很长而复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世纪初期的一个教学研究家,也就是幼儿园之父福禄贝尔。他的理念之一是,小学教育应包括工艺。结果,在欧洲无法推展,反倒被喜欢和体制作对的人士,如美国的震颤派(Shakers)采用。约在19世纪中叶,这些震颤派回到欧洲,在瑞典进行学校工艺运动。苏菲小姐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这儿受训的。虽然她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瑞典文凭,但女孩拿刨刀、男生学针织还是颇令人侧目。
            


            9楼2011-05-24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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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更令人侧目的是苏菲小姐的外貌。娇小的她看来就像只小老鼠——有着长长的、不时翕动的红鼻子,上唇常有几根散落的硬发,加上一对小得像是两颗扣子、骨碌碌的近视眼。这样一只小老鼠,该是贝尔尼尼或是其他巴洛克时代的雕塑家创作出的吧。她浑身上下包裹着各色薄绸丝巾——淡紫、深红、天蓝,一层又一层飘舞在这间密不透气的工作室里。(这间教室总是关得紧紧的,而且异常闷热,然而埃尔莎小姐的教室,每一扇窗都大开着,天气冷时亦然。)在这个丝巾狂舞的班里,她那低沉的声音却可以盖过一百个儿童的吵闹声。
                   每星期有一堂课,埃尔莎小姐会和每一个学童单独会谈,讨论上星期的表现和下星期的计划,并看看学习上有无问题,症结何在。但是,在讨论问题之前,她一定会先提到我们做得好而且容易达成的部分。如果任何一个学童有问题,或是某件事想征求她的同意,随时可以去找她。她观察入微,在功课上遭遇困难的孩子,总会突然间发现埃尔莎小姐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抬起头时,埃尔莎小姐已经知道问题在哪儿,说道:“你忘了跟上来了,”或是“你跳了一页,难怪不晓得课上到哪里了。”除了每周复习和计划课程之外,埃尔莎小姐都让我们自己做作业。
                   而苏菲小姐总是跑来跑去,不停地在小朋友的身边盘旋,而且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她是不用语言教学的,事实上她很少发出声音。她总是先观察一会儿,然后把她的小手放在我们头上,或是轻轻地抓着我们的手,让我们在使用锯子或画笔时,保持正确的姿势。或者,她先一瞥某个小朋友想要画的东西,比方说小猫吧,然后拿出图画纸和蜡笔画出纯几何图形、抽象的线条:圆圆的屁股、颈后有一凹隐处、有着特殊棱角的头部以及构成整个脸部造型的耳朵。即使是像我这样一点都没有美术细胞的,一看就知道是“猫”,然后哈哈大笑。苏菲小姐脸上也露出会意的微笑——这是她表示赞美的唯一方式,但小朋友看了无不高兴得飘飘然。
              


              10楼2011-05-24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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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后,我才遇到像苏菲小姐那样伟大的老师,他就是画家纳茨(KarlKnaats)。20世纪40年代中期,他在本宁顿学院教了两年书。在那两年当中,没有人听他说过一句话。他总是站在学生旁边咕哝着“嗯……啊……哼”,学生就会转过头来,和苏菲小姐的学生一样,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然后就有截然不同的表现。
                     苏菲小姐和纳茨不同的是,她会讲话,我们也都听过。她的声音极为低沉,吐出的句子总是简短精确:“不要画狗。狗儿最笨了。”或是,“画猫吧。要把愚蠢的人画得好,可不容易。”当然,她的说法不一定是对的。维拉斯格(Velasquez)和戈雅就把哈布斯堡和波旁王朝的国王与西班牙皇后画得惟妙惟肖。但是,苏菲小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走一趟博物馆就知道了。不是有句话说:“就木工而言,最难做的部分就是抽屉,因为抽屉是用来把东西隐藏起来的。”
                     埃尔莎小姐是标准的苏格拉底学派,而苏菲小姐则是禅宗大师。然而,我还是没有学会她们认为我该学会的东西:我既学不成写一手好字,也仍旧不会使用工具。
                


                11楼2011-05-24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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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菲小姐相信,我该可以做一张挤牛奶用的凳子给妈妈。于是,开始动手后,她帮我做了椅座,并在上面钻孔,以接上椅腿。然后,她抓着我的手,让我搞清椅腿的长度,看接上之后,是否能够站稳。她让我先用棍子练习,然后教我利用斜榫切割。我们一起量了高度后,我就按照和老师一起做的记号小心翼翼地锯。然而,最后那三条腿还是不等长——一支是标准的17英寸,另一支则是19英寸,第三支只有14英寸。我对自己说:“好吧,这下子,妈妈只好去找一只特别矮的母牛。”于是,我准备把三条腿都锯成14英寸。哎呀,锯好后,发现还是长短腿。最后锯成三支奇短无比的腿,但是,还是不等长。
                       苏菲小姐从未责骂或是批评过我们。她真的伤心的时候,总是坐在那个小坏蛋旁边,握着他的小手,摇摇头。她那一头铁灰色的头发异常浓密,用发夹随便盘绕在头顶上。因此,她一摇头,发夹就会掉落;摇得厉害时,发夹会落到很远的地方,那时她的头发就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小朋友看了,无不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地在地上打滚。最后,苏菲小姐也笑了,大家就一齐出动,在教室的各个角落帮忙找她的发夹,让她能再把那头乱发盘绕回去。始作俑者也回去做作业了,通常都会做得很好,至少会比上一次好。
                       但是,我就是做不来,试了两次,凳子腿依旧是长短不一,第三次再锯,做好后一量,结果各是5英寸、7英寸和9英寸,而且接面的角度皆不同。苏菲小姐却没有摇头。
                  


                  12楼2011-05-24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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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向我,轻轻地带着哀伤的语调说:“你妈妈用哪一种笔写字呢?”
                         “自来水笔。”
                         她问道:“你确定吗?她不用钢笔尖吗?”
                         “是的,她讨厌钢笔尖。”
                         “好,你就做一支小小的鹅毛笔吧。”
                         多年后,这项作品还是摆在母亲的书桌上,她一次都没用过。这是我拔取火鸡尾部的毛,用铁丝系紧做成的。妈妈和我都很清楚,这已经是我所能做的极限了。苏菲小姐也这么认为。
                         但埃尔莎小姐就不一样了。她很清楚我的字迹没有改进后,立刻请我的父亲到学校。她从未单独和家长谈过话,一旁总有个孩子。因此,她就当着我的面对父亲说:“德鲁克先生,我有坏消息要告诉您。我知道您之所以让彼得从公立学校转到这儿就读,是因为他的字一直写不好。到现在,他的字还是没有改进,恐怕以后也不会。我建议您——现在就为他申请进入中学就读。”
                         这话真令人惊异。通常要四年级之后,才能开始申请参加中学考试,这样等于越级就读了,除非表现极为优异,否则难以得到这种殊荣。
                    


                    13楼2011-05-24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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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答道:“我不明白您说的……”
                           “很简单啊,”埃尔莎小姐回答,“他唯一该学会的,还是学不会。何必浪费一年的时间,就为了学好写字?何况,他再怎么学也写不好。我知道他现在进中学还太早。不过,他是11月出生的,只要是12月以前生的,都可以申请。考试的主要科目是阅读和算术,彼得的表现都在水准以上。他一定可以通过考试的。还有,”她继续说,“我要彼得直接进中学的原因是,我不想让我的姐姐克拉拉为他烦心。她的健康状况欠佳,又是杞人忧天型的。升上五年级后,导师就是克拉拉,她一样会对彼得的字束手无策。在教学方面,我比克拉拉强过两倍,连我都没有办法,更何况是她呢。彼得只有让她沮丧、给她挫折而已。”
                           父亲想和她争辩,但是埃尔莎小姐还是占了上风。那年秋天,我成了中学一年级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14楼2011-05-24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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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父亲还是不肯放弃。过了几年,我的字迹非但没有进步,还越来越糟。于是,他拉着我到一家书法学校,接受密集课程的训练。老师是费尔德曼先生,学校就在老旧市区一条可怕的街上。他在一楼的展示窗里摆着学生写的样本,上书:“这是我上费尔德曼先生的书法课之前写的字。”真是和我的字迹一样惨不忍睹。旁边另有一行字,署名是同一个人,但字迹却是秀丽的斯宾塞草写体或是那写得美轮美奂的花体字:“这是我上过费尔德曼先生的书法课后写的字。”于是我在父亲和费尔德曼先生的面前也写下这么一行字:“这是我上费尔德曼先生的书法课之前写的字。”然后交学费。
                             我一星期有三天,放学后都必须到费尔德曼先生那儿练字,每回都坐在一张饭厅椅子上写着:“这是我上过费尔德曼先生的书法课后写的字。”等我写到一张可以让费尔德曼先生放在展示窗里,足以对照第一次报名时写的字时,课程就结束了。后来,连父亲也死心了。
                             自从狄更斯的时代开始,欧洲文人都不免回想起自己在中学时所遇见的虐待狂先生或暴君老师,然而在我念中学时,倒没有一个这样的师长。我在这所颇负盛名而且相当传统的中学就读的8年中,碰到的几个老师都相当平庸。在美国人的想象中,这种欧洲中学几乎是圣地。事实上,大部分老师不仅让学生觉得枯燥乏味,恐怕连自己都教得无趣。
                        


                        15楼2011-05-24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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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受教于埃尔莎小姐和苏菲小姐之前的三年,我所遇见的老师也是一样乏善可陈。后来,在大学时碰见的老师也只是普普通通。除了小学四年级时的埃尔莎小姐和苏菲小姐这两位,其他堪称好老师的,是我早年工作的两位上司,一位是德国晚报的编辑主管,另一位则是伦敦商业银行界的名人,他们虽然年事已高,但十分睿智。我20岁出头就开始在大学教书了,许多同事都和我的中学老师差不多——不是令人生畏就是能力不足。
                               或许是因为我跟着埃尔莎小姐和苏菲小姐学了一年的后遗症吧,更正确的说法该是,她们对我影响之深远,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我差一点成为一个教员——有一段时间,我极需要一份工作和稳定的收入,无法挑三拣四。或许,我会就此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教书的,而且能够愉快胜任。然而,因为需要钱,以收入多少作为考虑,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其他工作,比如在商业银行做事,要比当教员赚得多。由于埃尔莎和苏菲小姐的关系,我才明白真正的教学绝不同于填鸭式地要学生把拉丁文法、希腊戏剧或世界历史生吞活剥下去。我觉得那些科目其实还蛮有趣的,这点连我自己都大感意外。事实上,我发现每个学科都有它的趣味。在大学任教时,我教过许许多多的学科,涵盖人文和社会科学各方面,从神学到哲学,包括文学和历史,以及政府、企业管理、经济学和统计学等。
                          


                          16楼2011-05-24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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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施纳贝尔给她留下一回的作业,也就是一个月后要上的,要她先读谱。我再一次发现她的技巧实在是非比寻常。施纳贝尔也说到这一点。之后,他回到前一个月上的课程。
                                 他说:“利齐,你知道吗,这两首曲子你都弹得好极了,但是你并没有把耳朵真正听到的弹出来。你弹的是你‘自以为’听到的。但是,那是假的。对这一点我听得出来,听众也听得出来。”利齐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我会把我自己亲耳听到的舒伯特慢板弹出来。我无法弹你听到的东西,我不会照你的方式弹,因为没有人能听到你所听到的。你听听我所听到的舒伯特吧,或许你能听出其中的奥妙。”
                                 他随即坐在钢琴前,弹他听到的舒伯特。利齐突然开窍了,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正如我在苏菲小姐的学生的脸庞上看到的。就在此时,施纳贝尔停了下来,说道:“现在换你弹了。”
                                 这次她表现的技巧并不像以前那样令人眩目,就像一个14岁的孩子弹的那般,有天真的味道,而且更令人动容。我也听出来了,我的脸上必定露出一样的微笑,因为施纳贝尔转过身来对我说:“你听到了吧!这次好极了!只要你能弹出自己耳朵听到的,就是把音乐弹出来了。”
                                 然而,我对音乐的鉴赏力还是不够好,因此不足以成为一个音乐家。但是,我突然发觉,我可以从成功的表现学习。我恍然大悟,至少对我而言,所谓正确的方法就是去找出有效的方法,并寻求可以做到的人。我了解到——至少我自己不是在错误中才能有所体认,我必须从成功的范例中学习。
                            


                            19楼2011-05-24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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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多年后,我才明了自己当年无意中已经发现了一种方法。大概我是在阅读德国犹太哲学家布伯(MartinBuber)一本早期著作时才恍然大悟的。书中提到一位1世纪犹太智者所言:“上帝造出来的人都会犯下各式各样的错误。不要从别人的错误中学习,看看别人是怎么做对的。”
                                   自从在施纳贝尔教琴的一角有所顿悟后,我就一直在寻找真正的老师。我不遗余力地在探访他们的身影,观察他们教学的方式,并从中得到无穷的乐趣。我一听说谁是“大师级”的老师,就设法溜进这位老师的课堂上旁听、观看。若是不得其门而入,也设法问学生,看这位老师是怎么教的,他成功的地方在哪儿。
                                   因此,多年来,“教学观摩”一直是我最大的喜好。好比看精彩的运动比赛,绝无冷场。至今,这种观察的兴味仍不减当年。
                                   有一件事,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那就是学生总是可以辨认出老师的好坏。有的只是二流老师,但是舌灿莲花,机智幽默,因此留给学生至为深刻的印象;有些则是颇负盛名的学者,但是不算是特别好的老师。但是,学生总可以识别出一流老师。第一流的老师并不经常广受欢迎,事实上,大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并不一定能对学生造成冲击力。但是,如果学生谈到上某位老师的课:“我们学到很多。”这样的话可以信赖,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样才是好老师。
                              


                              20楼2011-05-24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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