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虚」
走到神社门口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树杈,干枯的纤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惊动了在树上憩息的乌鸦,翅膀扑腾的声音此起彼伏,刺耳的啼鸣尖锐地贯穿了森林。
六道骸有些恍惚地站在这片被打破了的宁静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十年的水底生活将他的皮肤浸染得毫无血色,昨天彭格列转交给他的那枚E级雾戒安静地闪烁着青紫色的光。
结果还是回到我手上了啊。六道骸想起云雀恭弥收下这枚戒指时脸上的不情不愿,似乎那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问自己难道这就是他们经常渲染的所谓欲拒还迎?想着想着便低低地笑出了声,依凭着记忆中对方开门的动作将戴着钥匙的中指伸了进去。
没走多久就遇到了倚在门边的云雀恭弥,黑色的浴衣雕琢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头发又长长了?”
六道骸提起几撮散落耳鬓的黑发肆意搓弄着,云雀恭弥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基地门口装了监控器。你不知道么。”
“所以说我刚才的傻样被看光了?哎呀出师不利诶。”六道骸伸出右手撑在墙上,大拇指的指尖蹭着云雀恭弥的耳后。“那么恭弥有没有兴趣知道我为什么笑得那么傻呢?”
胃部传来的钝痛让他嘴角的弧度略微偏差,始作俑者带着十年间磨砺出的淡漠收回了手,眼睑微阖。“没有价值的情报我不想知道。逞口舌之快对你那具泡了十年的身体没什么好处。”
风掠过树梢时惊醒了沉眠的森林,沙沙的嗓音唱着让人心安的曲。云雀恭弥跪坐在他面前,践行着茶道繁琐复杂的程序。
午后三时的暖阳为他镀上温暖的橙,柔软的光将他平日不曾卸下的尖锐悄然抹去,恬淡舒适的安宁。即使幻术也无法创造的完美无缺。六道骸觉得自己为此刻等了不止一个十年。
“特地跑来这里该不可能是为了用这个还没熟悉的身体让我咬杀的吧。”
“其实我是想早点恢复用这个身体和你大干一场的啦。听说床上运动有利于复健而且我也离开这么久了不如我们先在床上大干一场?---啊说笑的恭弥别冲动嘛。来来来先把拐子放下。”
“说话不带标点你以为你吐槽很在行么。这里随时欢迎你滚出去。”
“别这样嘛恭弥,如果昨天不是你说什么公务在身趁我还没回基地就溜得不见踪影今天我也不会特意过来啊。”六道骸微微向前,像安抚孩子一般抚上云雀毛躁的发,参差的发尾留在掌心的毛剌触感柔软了他的眉眼。“自从潜入密鲁菲奥雷开始就没再见过面,好不容易从罐头里取回这具泡了十年的身体却连面也没见到。恭弥都不想我的么。”
云雀恭弥在他突然温柔下来的视线中强压下无措移开了眼,手中的茶腾起水雾,模糊了暧昧的小鹿乱撞。
“不是见过面了么。和十年前的我。”
“怎么能把你们混为一谈呢,”六道骸笑得得意而甜蜜。“那个只配得起十年前的六道骸。”
云雀恭弥白了他一眼,捧起杯子抿了口茶。一片粉红由门廊螺旋而下,落在茶杯里荡起微小的涟漪。他皱眉,放下手中的杯子瞪着对面一脸无辜的热带植物。
“在我面前使用这种幻术,六道骸你这是在挑衅么。”
蓝发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看向庭院。白色的猫咪在外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跃上走道来到身边,蹭着他露在袖子外的手臂,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像某个夏日的午后风吹过风铃的轻响。
他稍稍俯身,轻抚着它背上柔软的毛,微垂着眼宠溺无奈。“那就暂时放过你好了。”
六道骸记得就在几天前,他借着十年的身高差也是像现在这样略微俯视着那个年轻气盛的云雀恭弥。相似的语气,相似的强大,却是带着被他埋在年华深处的乖戾和不羁。不可否认云雀恭弥无论在哪一个年岁哪一个时空都散发着灼热的魅力,但他可以肯定他想要追逐想要厮守的永远只是那其中之一。
这个拥有和他一样的眉眼和倔强的人却不是那个承载了他十年荒芜的云雀恭弥。
不是他爱的那个云雀恭弥。
好几个瞬间他都想要嘲笑自己。他用幻术所呈现的自己和真实的他相处了十年,得到真实的自己后却不得不和在他眼中只能算作时空所带来的幻像的少年并肩作战。
才知道面对一个幻像有多么不安和空落。才知道云雀恭弥带着这种不安和空落和他安度了十年。
然后他就认定云雀恭弥是他现在拥有的这双眼睛这具躯体这个灵魂要永远铭刻的人。让他可以把他所在的地方当作归所,让他在疲惫或兴奋地回到被称作“家”的地方时有他听他唠叨埋怨,让他那句微薄而沉重的“我回来了”不会在死寂的空气中游荡盘旋。
他知道会有那一天。他能和他一起迎接那些比幻境更加美好的明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