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铃声设的是火车车轮碾过钢轨的“喀嚓”声,间或混合着汽笛长鸣,再配以振动,有电话来时,便似一列火车驶过,很是壮观。便有相熟不相熟的朋友问我,那么多的和弦,那么多的乐曲,你怎么单单选择这样一种铃声?我笑笑,常常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其实,火车行驶的声音,在我,便是最美的天籁,它是我记忆中的华彩乐章,唤起我对美好年华的回忆。
最早零距离的接触火车,是在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初到矿山,我还只是个青涩的小女孩儿,身材娇小,再加上一张娃娃脸,师傅们总把我当孩子一样宠着,因此,当我在车务段实习的时候,便没有任何实质性工作分配给我,每天只是带了我东看西看,算是熟悉情况。大概是刚到段里不久,技术员程师傅要去调度楼,我对生产一线充满好奇,便吵着同去,“老干呀,就带小姑娘看看去吧”。胖胖的安全员冯师傅老把瘦弱的程师傅唤作“老干”,这时也在旁边给我帮腔。于是我们就近去了选矿站。选矿站是三层的小楼,一层是货运室及沙河驿驻站,二层是站长室、休息室,三层是调度室。我穿了一条苹果绿的短裙,花蝴蝶一样飘上了三楼调度室。站在主控台前,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线路、信号图,听着调度“三号线放行,给信号”,“二号线卸车”的指令,不由充满了对现场的向往。趁程师傅不注意,我悄悄溜上了天桥。第一次,我目睹了壮观的运输工作场景:13条线路上满是一节一节的车皮,空车从装车线顶进去,从货仓里出来时,便装满了红的氧化球、黑的烧结矿,更多的还是一列一列的矿粉,犹如一条条长长的巨龙。而机车呢,象龙头,随着调度的指令,一声长嘶,便引带着车身风驰电掣般驶去,那跨在车帮上的调车员象降龙的勇士,“咣当咣当”的撞击钢轨的声音,似乎把天桥都要振塌了。顺着天桥下来,我从选矿站的侧门跑上了铁路线,想摸摸一节一节的车厢,想看看火车司机怎样开车,调车员如何挂车,扳道员如何扳道岔,我小小的绿裙子在热火朝天、满眼工装的站场上是异常醒目的,还没等我跑到线路中间,来检查工作的书记就发现了我,温和地带我回到调度楼,却严厉地斥责程师傅:“你怎么让她穿着裙子就上了现场?”又转过头来批评冯师傅,“怎么还不给她领工作服?”自此,我才知道,到现场是要穿工作服的,我的任性胡为给两位师傅带来了麻烦。
那天下午,冯师傅就给我领了工作服来,是土色的干部服,最小号的工作服穿在我身上还很肥大,再换上平底的劳保鞋,十足一个淘气的娃娃穿上了大人的工装。两位师傅看着我笑不可抑,又带我去缝纫组改了大小,这才算行头齐备,可以上场了。
第一次没摸着机车,我一直贼心不死。不久段长要去精矿站指挥生产,顺便带我同去熟悉段里情况。为了满足我接近机车的愿望,段长带我爬上了机车的水箱,也算是行使段长的特权吧,日后回想起来这成为我今生难得的经历,多年后,我还常常忆起。从选矿站到精矿站,我们就坐在机车裸露在外的水箱上。当时我们的机车还是古老的蒸汽机车,靠燃煤生成蒸汽作动力带动机车做功,因此,水箱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当时是夏天,烈日当头,水箱被烤得很热,不过火车行驶起来带动的风吹在身上却是很舒服的,看着铁道两旁的庄稼飞一样向后退去,我也有一种想飞的感觉。我们就这样坐在车顶上,段长一路给我讲解着那些道口、线路。段长是个非常严厉的老头,从最基本的扳道员做起,做过了车务段的每一个工种,调车、监装、调度样样拿得起,对沿途路况车况了如指掌,听着他口若悬河地讲解,看着他有力的手势,不由不对这个外表黑瘦的老头心生敬意。他那气势,不象坐在简陋的水箱上,犹如尊贵的王者端坐在宝座上指点江山。很可惜在我实习结束离开车务段不久,这位段长就因交通事故亡故了,这令我哀伤很久,很长一段时间,我总忆起他在机车上对我的最早的关于铁路运输知识的启蒙。
我还坐过我们的通勤客车去过卑家店,从一节车厢到另一节车厢,没有目的,只是为了坐车,为了零距离地接触我心中的机车。那时一脸的青春满心的梦幻,满脑子回旋的的都是三毛钟爱的《七点钟》,“火车一直往前去呀 ,我不愿意下车 ,不管它要带我到什么地方,我的车站 ,在你身旁,就在你的身旁,是我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