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大宅。
今天柳卿起得早。一大早就听说老爷到新来的柳月班听戏去了，也没有多问。末了倒是问了一句：“少爷到哪儿去了？”
丫鬟忙应道：“少爷和朋友出去聚一聚，说是傍晚才会回来。”
“傍晚？”柳卿微微叹一声，“随他了。”
手里的书慢慢的翻着，倚着贵妃椅，静静地看。
丫鬟看了她半晌，看得好生感叹：夫人真真是个绝色佳人。年近不惑，一身肌肤却依旧是吹弹可破，半分不见苍老。人家说徐娘半老，她却是停留在二十几岁一般，从未变老过。
看了没多久，柳卿微微停了停，问道：“说是那家台柱子叫苏卿？”也是卿。
“是啊。”丫鬟赶紧的应，“说端的是一个美人。”然后赶紧加一句，“我看她未必比得上夫人您。”
柳卿笑骂道：“就会贫嘴。”然后微蹙了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丫鬟便问：“怎么了么？”
柳卿微微一笑：“没事。只是好奇了，改明儿咱也去瞧瞧。”
丫鬟欢天喜地的应了，末了一看到夫人微微恼的目光，连忙改口道：“其实雨儿看夫人就够了，那个女人是可看可不看的。”
“唬你呢。”柳卿笑道，“明儿个就去。我也好久没听曲儿了。”
雨儿赶紧的点了点头。
这边一对仆从笑着商量着要什么时候去柳月班穿什么衣服去坐哪儿，那边家丁来报，说是老爷回来了。
“这么快！”雨儿惊道，“不说是要听完《葬花吟》么？说是还有《十八相送》的。”
“苏姑娘今儿个笑场了，也不知是怎地。”来报的刘硕身边家丁小声道，然后拉了雨儿到一边，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好像还是对着老爷笑的。”
“那只狐狸精！”雨儿一下子怒吼道，“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
“你小声啊！”家丁拉着雨儿的袖子，慌慌张张的看了看那边的夫人。见她似乎没有注意，这才小声道：“被夫人听到了怎么办？”
雨儿赶紧的压小了声音：“那老爷呢？老爷怎么个反应？”
“这个……”家丁很是无奈，“我不知道……只知道老爷朝着苏姑娘的后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老爷定是看上那狐媚子了。”雨儿怒道。又回过头去看了柳卿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自家夫人正支着下巴看着她，笑意盈盈：“那是老爷的事，我们做妻子的管不着的。”
“夫、夫人……”
柳卿看着家丁，笑问道：“老爷在哪儿？”
柳硕刚到自己的书房没多久，账簿翻开了，看了几页，却再也看不下去。
那个妖孽般的女子……　　那双眼睛……　　那笑。
直到门外家丁来报，说是大夫人叫人送来一幅字。
柳硕打开了，只有一句诗：
“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
柳硕忍不住倒退了数步，扶着书桌边沿，手中的字滑到了地上。
这首诗他当然熟悉，是芸娘的诗，写得缠绵些，诗本身没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的是这个人。
她恐怕是历史上第一个劝夫纳妾的人。
“夫人有没有说什么？”他问送字画过来的人。
来人想了一会儿，道：“夫人说了，老爷看到字就会知道了，不用她多说的。”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柳硕若无其事的坐到书桌旁的梨花木椅上，端起书桌上的茶杯：“夫人在哪儿？”
“哦，”来人赶紧的作揖，“夫人已经出去了。说是好久没有听戏了，想去新来的柳月班去转转。”
“哐当”一声，碎了个上好的紫砂茶杯。
柳卿到了柳月班的时候，苏卿已经换好了衣服，带着柳月出了门。两个人在大门口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回头。
仿佛眼前绝色的女子都及不上传说中的美人，都不该是那传言中的女子。
却还是忍不住伫了足。然后转过身。
毕竟那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人。
“苏小姐？”柳卿先开了口。
苏卿微微翘起嘴角：“柳夫人。”
苏卿的声音是淡淡的，慵懒的，带着些邪魅，又不是狐狸精的媚俗。
可还是妖孽。
柳卿淡淡颔首，笑道：“姑娘这是准备出去了？”
苏卿笑着点了点头。
柳卿便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不打扰。”苏卿一把握住柳卿的手，笑道，“我只是随便出去走走，夫人可以和我同去逛逛。”
柳卿笑道：“也好。”
两个人前头走，柳月和小丫头后面跟着。人群微微的挤，主仆四人偶尔的便会被拥挤的人流错开。　　　　“听柳月说了好多次，夸夫人是柳镇第一美人。”苏卿笑着侧过头来看她，“今天一见，还真是如此。”
柳卿淡淡笑道：“大概吧。”
美人又如何？
她垂着首看着脚下的路。
青色的石板，一双素雅的绣花鞋。
柳卿些微的失神。
“夫人？”苏卿笑道，“夫人在想什么？”
柳卿已经回过了神来。
“偶尔想起旧事。”柳卿笑着轻叹一声，“是真的老了。”
老了才会开始回忆吧。
柳卿笑着摇了摇头，抬头去看苏卿：“姑娘是叫苏卿？”
“是啊，苏卿。”苏卿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卿卿亲亲。”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柳卿一直没有想明白。只知道面前女人的眼神微微的怪异。
那双湛黑的眸子里，点点是星光。　　

第五章 ...
　　柳卿醒过来的时候，苏卿正坐在对面的藤椅上，支着下巴，看着她。
床上那个美丽的女人，柔和得如苏河畔的柳，可是骨子里，又透着孤傲，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
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苏卿翘起嘴角，然后笑：“好些了么？”
　　柳卿点了点头。
　　苏卿不说话，看着柳卿的眼睛。
秋水横波。
然后朱唇轻启：“夫人怪我了么？”
　　柳卿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当然是愿意将苏卿的言语归结于无心之过，她不愿去怀疑，也不想去怀疑。
苏卿慢慢的走到床边。然后弯腰下去，看着柳卿。
　　看她的眉眼，看她的鼻梁，看她的唇——
　　苏卿的手就在这时候滑过柳卿的唇角。
　　“粘了粥”， 她轻轻捻着指端，笑道：“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
　　然后转过身去。
柳卿还惊诧于唇边微凉的感觉。
苏卿今天穿的是苏绣银缎暗纹的旗袍，腰处紧裹，修长的腿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因为开衩若隐若现。
　　那是一具如此年轻的身体，从内到外的年轻着。
柳卿看着她，从心底生出丝丝的抗拒。
苏卿却在门边上站住了，倚着门栏，回过头来看着她。
“在看什么？”她笑着问。
　　红儿已经一把推开苏卿进了屋来。
最后自然用不到苏卿去打水了，她只是靠着门口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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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妇过门第一日总是难过的。列为宗亲宗长们等着她跪拜敬茶，祠堂里的先人们等着她跪拜。家里的家法条例即使背不熟也要先熟悉最重要的。
　　等到拜完宗长们，已经是晌午。过了午饭，苏卿便开始学习那成摞的家法。
讲家法的地方就在柳卿所在的东跨院，柳卿讲，苏卿心不在焉的听。她支着下巴坐在铺了锦垫的梨花木椅上，两腿交叠，侧着头看着柳卿笑。白皙修长的手放在一旁的楠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这要是换了别家的夫人，苏卿就等着挨家法了。还是第一条：藐视家法。
　　可是那个人是柳卿。
讲了整个下午，柳卿微微的也倦了。但是该听的那个人却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这会儿还是支着下巴看这自己，似笑非笑。
　　那只手依旧是轻轻的敲着桌面。
　　仿佛是在欣赏一支曲。
周围的丫鬟们都已经倦了，只有一个红儿还勉强像个样子的在苦撑。柳卿放下家法册子，道：“大家先下去歇歇，这里没事了。”
　　一群人迟疑了一下，高高兴兴的退了下去。
　　红儿却紧紧地盯着苏卿，半步不肯动。
“红儿……”柳卿笑道，“三夫人还能吃了我不成？”
　　红儿瞪了苏卿一眼，没有说话。
上次的事，她可没有忘。夫人不准她对外人提起，她心里憋着，这会儿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红儿，我有些渴了。”柳卿笑道，“去给我沏壶茶来，可好？”
　　红儿恼怒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还是不肯动。好半晌，才磨蹭着下了去。
“你也困了，今儿个就讲到这里吧。往后时间有的是。”柳卿道。
　　“还真是困了。”苏卿搂着柳卿的腰就往她身上靠，额头抵在她的腰间， “今晚不回去了。”
苏卿的脸微微的凉，贴在柳卿的小腹上，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轻轻的挣了挣。
　　苏卿的手却更加的紧。
柳卿静静地看了她半晌，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了苏卿的肩上。
　　“别耍小孩子脾气……”
这才是新婚第一天，哪有新嫁娘不回新房的道理。
苏卿张了张口，最后只是笑了一声，道：“老爷说了，要是听家法听累了，今夜就不必回去了。”
　　“是么？”
是么？
　　这么的受宠，由着你胡来。
“你吃醋么？”苏卿抬起头去看她，眯着眼。
　　柳卿几乎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你说。”苏卿只是眯着眼睛笑。
　　“说什么？”
　　“你要是说一声我和老爷在一起你不高兴了，我就再不跟老爷在一起。”
　　“怎么那么小孩子脾气。”柳卿浅笑着摇了摇头，眉眼间淡淡的倦，“你当这是过家家么？由得你说不干就不干的。”
　　苏卿闭着眼把脸埋进她的腰间，闷着声音：“我怕你不开心。”
我怕你不开心。
柳卿微微的叹了口气。
苏卿的脸贴着柳卿的腹部，伴随着柳卿的每一个呼吸，微微的起伏。她睁开眼：“想一辈子这样抱着你。”
　　柳卿笑了笑，道：“三夫人有些糊涂了。”
　　苏卿没有应。
窗外偶尔的萤火虫飞过，小小的灯笼，闪着微弱的光。
“我想出去走走。”苏卿道，“陪我么？”
　　柳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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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柳卿一直以来有午睡的习惯。这个习惯，是苏卿从柳府的丫鬟口中听来的。说是夫人一天不午睡就会整日的不舒服，至于有多不舒服，倒是没有说清楚。
　　没关系，知道就够了。
“姐姐先去睡一会儿好了。”苏卿笑到，“二夫人也不会那么快回来。”
　　柳卿拧着眉摇了摇头。
午饭已过，饭桌已经被撤了下去。但是她依旧是端坐在正堂上，等着二夫人。
是熬过了睡午觉的时间了么？
　　她微微的疑惑。
　　但是也不至于困到这个地步才是。
　　上下眼皮不住的打架，就快撑不下去。
这句话红儿同意。
　　她白了苏卿一眼，又俯□去：“夫人……”
　　手刚刚触到柳卿的肩，她便身子一软，倒进了红儿怀里。
“扶夫人回房歇息。”苏卿朝红儿吩咐道，又回过头去朝着最近的几个丫鬟命到，“你们也去。这里有我就够了。”
　　丫鬟们行了个礼，赶紧的去扶起了柳卿。
　　苏卿目送众人扶着柳卿离开。
堂中只剩下一个柳月还陪着她。
苏卿的指端轻轻的扣着梨花木的桌面，许久，才道：“我们也回去休息。”
　　柳月点了点头。
　　苏卿起身，纤细的手拂过梨花木桌面，将上面些许毫不起眼的白色粉末拂了开去。
　　了无影踪。
********
二夫人回到柳府已是傍晚，诺大的柳府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府里的老人出来相迎。
“大夫人呢？”她吃了一惊：那个女人是怎么了？
　　“大夫人中午累倒了，现在还在房中休息。”老人赶紧的禀明。
　　“累倒了？”二夫人蹙眉。
可能么？
　　不，不可能。
这个女人……
　　她一声冷笑。
　　难得的居然会变通了。
　　真是难得。
“不是说府里新娶了一位三夫人么？”她冷着脸，“她怎么不来迎我？”
　　“我不是在这里么？”苏卿笑着走到二夫人面前，“二夫人好。”
　　“你就是三夫人？”
　　苏卿笑着点了点头。
　　二夫人哼了一声，瞟了她一眼，抱着襁褓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好大的架子。”苏卿笑道。
　　“三夫人莫怪……”老人赶紧道，“二夫人刚刚生了小少爷，难免的有些脾气……”
　　“怎么会。”苏卿笑了笑，“脾气越大越好。”
二夫人回来并没有多热闹。可是因为缺了个大夫人张罗，三夫人也没说话，管家不好自作主张的办事。所以本该热热闹闹的回门，竟然是草草了事。
二夫人恼怒的朝管家发了一通脾气，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柳卿！
　　二夫人咬牙切齿。
　　柳卿！！
*******
柳卿再醒来时已是夜深，白日里睡过了头，脑子昏昏沉沉的。床边的红儿已经睡着。柳卿不愿吵醒她，只一个人掀开被子起身。披上了衣服，准备出去走走。
开了门出去，却不防看见了门前回廊上一抹妖媚的影。那影子回过头来，月光下朝着柳卿笑了笑：“一起走走？”
“二夫人已经歇息了。”苏卿告诉柳卿，“闹了好一阵，苦了柳管家了。”
　　柳卿点了点头。又道：“怎么大半夜的出来？”
　　“你不也是么？”
　　“我头有些晕，大约是睡过了头。”柳卿揉了揉两穴，又笑道，“你怎么跑到东跨院来了？”
　　苏卿笑道：“这里景色最好。”
　　“大半夜的，有什么景色可看？”
　　苏卿笑着看了她半晌，又转过头去：“月色很好。”
　　她笑着转过头去的时候，耳畔的贪欢将一丝月光反射到了柳卿眼中。柳卿看到了，然后问她：“怎么还戴着？”


　　“忘了摘。”苏卿笑了笑。
柳卿睡觉的时候，红儿已经帮她褪去了衣衫。这会儿只着了中衣，外面一件宽大的披风。苏卿却似乎是没有打算睡觉，依旧是一身的紧身旗袍，繁复的花式，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没有摘掉耳环也是常理。
柳卿也不再往这上边问。
　　她换了话题。
“怎么还不准备睡觉？”
　　“姐姐总是这么关心别人么？”苏卿眯着眼笑道，“还是只关心我一人？”
　　柳卿脸上的笑意顿了顿，不再说话，别开了脸去。
　　苏卿笑道：“姐姐不要生气，妹妹不说了。”
　　柳卿抬眼看着空中一弯新月，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
　　苏卿静静地看着她，不再插话。
眼前柔和的侧脸，被月色镀上了一层银光。虚幻着，不像是真的。
　　苏卿籍着月光，细细的看。
　　这么美的脸，怎么就只是留给了我？
柳卿回过头来。
“三夫人先回去歇息吧。”她看着苏卿，“睡迟了对身体不好。”
　　苏卿笑着点了点头。
************
二夫人回门第一天，众人第一次在一起吃早点。柳卿吩咐管家说要重新替二夫人接风洗尘，被二夫人一口回绝。
“姐姐实在是贤良淑德，妹妹又岂好不知进取。”她笑道，“门面之上的事，不要也罢。”
　　一边翘着二郎腿的柳泰一声冷哼：“都会装。”
　　只有坐在柳卿身侧的苏卿依旧是一言不发，偶尔的扭过头去，掩着嘴打着呵欠。
“昨夜没睡好？”柳卿问她。
　　苏卿回过头来，笑着把脸凑到了柳卿面前：“你帮我看看？”
　　柳卿愣了一下，身体往后缩了缩。
　　对面的两个闲人冷哼一声，声音出奇的一致。
“哼，”柳泰站起身来，讥诮道，“女人之间也打情骂俏起来了。什么世道。”
　　拂袖而去。
　　二夫人看着柳卿，笑得意味深长。
　　苏卿眯着眼勺了一勺甜羹。
三个人再也没有说话。
许久，柳卿才微微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两位慢用。”
　　转过身离开了。
10
第十章 ...
　　柳泰走到半路，柳卿追了上来。
“你又要教训我什么？”柳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气我说破你的好事？”
　　“你不亲近我、恨我，我知道。”柳卿叹了口气，“你愿意怎么说我怎么说我，可是不要去说三夫人。不是谁都像我一样纵容你的。”
　　“她还能吃了我不成？”柳泰一声冷笑，“她算个什么，不就是仗着你护着她么？”又不屑的瞟了柳卿一眼，“我倒要看看，你能护着她到几时。”
　　“泰儿……”
　　柳泰一把推开了她，冷哼一声，离开了。
柳卿无可奈何。
这边的两个人还慢吞吞的吃着早点。二夫人偶尔抬头去看着苏卿，然后笑：“三夫人果然是绝色美人。”
　　苏卿还她一个笑：“姐姐过奖了。”
　　“这般的相貌，男人女人看了都会喜欢的。”二夫人笑着说。
　　“哦？”苏卿眯着眼，“难不成姐姐看上我了？”
　　二夫人面色一僵，苏卿已经笑开了：“男人女人看上都无妨，妹妹现在已经是老爷的女人。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了，是不是？”
　　二夫人冷哼一声，不再回答。
　　苏卿笑着起身：“二夫人慢用。”
　　带着柳月往后院去。
“最近老是看到柳泰的人在门前晃。”柳月告诉苏卿，“恐怕是冲着姐姐来的。姐姐要小心些。”
　　“他？”苏卿笑了笑，“我知道了。”
　　“你根本不当一回事。”柳月微微的恼，“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月儿，”苏卿笑道，“记得我说过什么么？”
　　柳月咬着唇不再说话。
　　“我要去找夫人，”苏卿看着不远处坐在凉亭中的柳卿道，“你不用跟来了。”
*********
柳卿抬起头来看了苏卿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叹一声：“三夫人。”
　　苏卿笑着坐到了柳卿身边：“姐姐有心事？”
　　“泰儿的娘亲早亡，我视他如己出。”柳卿轻声道，“我宠他纵容他，让他变成了如今的骄横样子。”
　　苏卿笑着不应话。
　　“他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苏卿笑道：“可以不说他么？”又道，“昨天我看到一款首饰……”
　　柳卿一把抓住苏卿的手：“你答应我。”
　　苏卿看着柳卿，半晌：“姐姐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柳卿不回答。
“心机深沉到可能对你的宝贝儿子不利？”苏卿笑着眯起眼，“姐姐真是看得起我。”
　　柳卿惊讶的看着苏卿。
这样的苏卿……
　　仿佛是被激怒而露出了爪子的狐狸。那爪子是锋利的，具有杀伤力。
柳卿忽然想起年少时自己一时兴起养的那只银狐。
　　眼前的女人，可不就是那只狐狸么？
苏卿轻笑一声，站起身去：“昨夜没有休息好，有些困。夫人，苏卿先回去补眠了。”
　　转身就准备离去。
柳卿只是静静地看苏卿，也没有开口叫住她。
　　然后她回过头来。
“三夫人，”她叫苏卿，“这宅子里的事，我本身是不怎么管的，三夫人要怎么闹我都不介意。唯独泰儿……我放心不下……”
　　苏卿站住了脚。
“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苏卿笑着问她。
　　柳卿不应。
　　“我是看上了柳家的财了，还是看上了柳家的人了？”苏卿笑着看着柳卿的眼睛，“还是说，柳家曾经做了什么缺德事，要让我回来寻仇？”
　　柳卿的脸色瞬间苍白。
岂止是爪子，尖利的牙齿也已经暴露了出来。恐怕是柳卿再说一句，苏卿就会真的扑上去。
柳卿退却了。
　　她避开了苏卿的视线：“三夫人误会了，柳卿不是那个意思……”
　　苏卿久久不应。
亭子三面环绕着假山，只从途径西跨院的小路上能看到这里。柳卿看着的正是那个方向。
　　无人经过。
苏卿那柔若无骨的手就在这个时候环上了柳卿的肩，白皙的手腕上一对镂花银镯子，指尖一抹幽蓝。她俯着身子，妖媚脸贴在柳卿的耳侧：“姐姐是不是还知道了别的什么？”带着那蛊惑人的味道，微微的熏香味在柳卿鼻翼之间。
　　柳卿的气息滞了一滞，很快的又恢复过来：“三夫人多想了，柳卿并不知道三夫人在说什么。”
　　“听你房中的丫鬟说，你翻出了好久没有看过的《聊斋》。”苏卿在她的耳边笑，“是看到了那篇《封三娘》了么？”
　　柳卿缓缓地推开了她。
“书是翻出来了，也看了些许。”她淡淡道，“至于三夫人说的那个《封三娘》，柳卿还没有看到。”又道，“三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没有了。”苏卿笑着直起身来，“姐姐说的话，我都记下来了。我说的话，姐姐也一定要记得。”
　　柳卿点了点头。


　　“她护主心切，你小心受伤。”
　　苏卿眯着眼看着她，笑得仿若一只偷了腥的猫：“听夫人说这话，苏卿为什么会觉得高兴？”
“你又过来扰夫人了！”红儿一声怒喝，人已经冲了过来。气势汹汹，是准备不顾身份好好地教训苏卿一顿了。
　　柳卿起身，挡在红儿面前：“红儿，好了，她什么也没做……”
　　苏卿支着下巴靠着木椅，眯着眼看着这主仆二人：“对啊，我什么也没做，红儿你生什么气。”
　　“夫人你还护着她！”
　　“对啊，”苏卿依旧是笑得明媚，“夫人还护着我。”
　　柳卿回过头去看着她，淡淡道：“三夫人该回去了。”
　　她的声音不怎么有起伏，只是平日里的话语。甚至听起来都是柔和的，一如既往。
　　红儿却吃了一惊。
这样的夫人，已经是怒极了的了。只是她永远不会让人看到她的怒气而已。
苏卿笑着看着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柳卿转身离去。
“夫人该是后悔了吧……”红儿跟上去小声抱怨，“早前就不该把这妖精接回家里来的……”
　　柳卿没有回应。
　　红儿看她脸色不好，便再也没有出声。
约莫是走了三丈开外，柳卿忽然的站住了脚。红儿来不及停步，险些撞了上去。
“夫人？”
　　“你先回去，给我烧些热水。”柳卿淡淡道。
　　红儿愣了一下，朝着苏卿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卿倚着长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是。”
柳卿又慢慢的走回了苏卿身边，依旧是坐到了刚才的位置上。
“三夫人。”她唤了苏卿一声。
　　苏卿凑过身去，笑问道：“夫人要说什么？”
　　柳卿看苏卿那双满是戏谑的眼睛，唇角微动，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不能，不能。
　　她提醒自己。
苏卿笑着勾住了柳卿的腰，探身过去。
唇角是淡淡的脂粉香。
12
第十二章 ...
　　那一日的情形，并未有外人见到。如果红儿不算外人的话。
　　红儿或许不够聪明，但是也不笨。眼前的这一幕要是说出去了，对苏卿自然是个打击，对柳卿而言也未必是好事。她只能当是没看到，转身又走了。
　　距离那一天，又是小半个月了。
　　红儿吩咐了守门的人不准苏卿进来，柳卿平日里也不出去，这小半月来，两个人算是再未相见。
　　肆虐在柳家的谣言渐渐的淡了下去。
柳卿今日翻了几本账簿，一抬头，已是晌午。
　　日头正毒。只是看着窗外的院子，都觉得那光实在是耀眼。
　　她放下了账簿，站起身去。
“夫人饿了吧？”红儿端着凉茶进来，“厨房那边已经备好了饭菜……”
　　柳卿点了点头。
　　又随意问道：“二夫人她们最近如何？”
　　红儿愣了一下，皱着眉看着柳卿，没有应话。
　　柳卿便抬起头去看她：“怎么不说话？二夫人又说了什么了？”
　　“夫人不是想问二夫人吧？”红儿微微的恼怒，“您是想问三夫人是不是？”
　　“红儿……”
　　“她好得很呐。”红儿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看着夫人您这边没办法勾引，又换了个主子，找上了二夫人……”又道，“两只狐狸精，看起来还真是般配。”
　　柳卿微愣了半晌，然后淡淡道：“别人爱怎么做是别人的事。红儿，再不可在人家背后说长道短。”
　　“夫人！”
　　“你不是准备好了饭菜了么？”柳卿背过身去坐下了，“去端过来吧。”
　　红儿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了。
柳卿又翻开了眼前的账簿。


　　柳卿依旧是不应。
　　苏卿笑着抬手，拂过柳卿的肩：“伦常在我眼中如无物……”
　　柳卿猛地推开了她。用力猛了些，将苏卿推开了，自己也重重的撞在椅背上，脊骨硌得生疼。
“上次红儿问我，收你进柳家我是否是后悔了。”柳卿的声音微微的凉，“当时我没有回她。现在想来，是后悔了。”她看着苏卿的眼，“三夫人，你自重。”
　　起身离去。
苏卿扶着长廊柱子，笑着没有说话。
　　柳卿走了几步，站住了脚。
“你不问我当时为什么让你嫁进来？”
　　苏卿笑道：“我要是问了，你就输了。”
　　柳卿蹙着眉，没有回话。
　　苏卿笑着走到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轻轻的咬着柳卿的耳朵：“你输了。”
输了。
只这么一句，然后松开了柳卿，笑着回转了身。
“你输了。”那个妖娆的女子笑着搂着她的腰，“我要怎么罚你？”
　　年轻的柳卿笑着推开她：“你想要怎么罚……”“我”……
　　唇边淡淡的一吻。
那魅惑人的味道。
　　胭脂膏的味道。
你是回来找我报仇的么？
　　这个和你如此相像的女人，是你的转世，还是其他？
眼前的一汪碧绿渐渐的模糊。
13
第十三章 ...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丫鬟们谈论起大夫人在荷花池边晕倒的消息。说是还好过路的丫鬟手快拉住了，不然恐怕已经掉到了池子里，说夫人大概是劳累过度了云云。又说，大夫人不肯看大夫，这倒是有点奇怪。
　　大宅子里面总有让人嚼舌根的东西，一下子各种猜测都钻了出来。
事实上柳卿确实没什么事，照样是一大早就早起了。吃完了早点，又到了正堂中，翻看着管家送来的账簿。
　　红儿站在一旁，小心的递上茶水。
“真的没事么？”她小心的问。
　　“你看我哪像有事的样子。”柳卿笑道，“大概是最近有些累了。”
　　红儿一把合上账簿：“那就别看了。”
　　柳卿笑了笑，又翻开了。
　　红儿只能是顺着她了。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那肯定是因为那两个女人了。
　　红儿皱着眉。
　　然后低下头去看柳卿。
　　柳卿埋着头看着账簿，手中的细毛笔蘸了墨，在泛黄的纸张上轻划了一笔。
我多想了？
　　红儿笑了笑。
　　是的吧。
“夫人，我去把给你熬好的银耳汤端上来。”
　　“恩。”
红儿再回来的时候，柳卿依旧是埋着头，手中执着细毛笔。
“夫人，银耳汤。”
　　“放一边把。”
　　“是。”红儿嬉笑着放下了。
　　弯腰的时候，余光瞟过账簿。
　　然后愣住了。
还是那一页，没有翻。
　　这么长的时间，以柳卿平日的速度，早该过了。
　　红儿端着盘子站到一边，静静地看着柳卿。
　　一个早上过去，柳卿就再也没有翻页。
柳卿睡了个午觉，再醒来的时候，苏卿正坐在床边，支着下巴看着她。
　　依旧是似笑非笑。
　　柳卿只愣了一下，很快的明白过来：“红儿让你进来了？”
　　苏卿笑着点了点头：“她让我来的。”
　　柳卿淡淡道：“她误会了。”
　　苏卿笑了笑，站起身去。
“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我给你号了脉。”苏卿从柳卿的书架上随意的抽出一本医书，若无其事的翻开了，“你也看医书？”
　　柳卿愣了一下，静静地看着苏卿。


　　“你果然是劳累过度了。”苏卿合上书，笑着转过身来，“你是柳家的顶梁柱，千万不能倒了。”
这句话，半分不带暧昧了。说得正正经经，真像是个做妾的说给正妻听的。
柳卿看着那双魅人的眼，眼神些微的晃动。
　　只是一瞬。
“你是谁。”
　　“我是苏卿啊，夫人这是什么话。”苏卿眯起眼。
　　“你到底是谁。”
　　苏卿坐回了柳卿的床边，伸手去探柳卿的额。
　　“你要是是回来报仇的，找我就是。这家里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柳卿垂着头，“要是不是，就别再来找我了。”
　　苏卿的手顿了顿，还是触上了柳卿的额。
“果然是发烧了。”她笑道，“我去打些热水来。”
　　起身离去。
　　柳卿抓住了她的手：“别来招惹我了。”
　　苏卿笑了笑：“夫人这是说什么……”
　　“算我求你。”
算我求你。
苏卿静静地站了半晌，然后侧过头去看这窗外。
　　窗外的小池塘中，荷花已经开了大半。那么烈的阵势，早已经刹不住脚。
苏卿挣开了柳卿的手。
“你这里有毛巾么？”
　　“怎么忽然的发起烧了？”苏卿把拧好的热毛巾敷到柳卿额头上，“会不会太烫？”
　　柳卿只是略微的发热，脑子清醒无比。苏卿怎么做怎么说，她都清清楚楚。
　　只不过是不愿意回答。
　　苏卿也就不再问话，只是过一段时间久伸手谈一谈柳卿额上的毛巾，冷了就换一条。
　　苏卿的动作温柔，热水的温度也是刚刚好。就这么着，居然又让柳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日暮。
　　柳卿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一点不烫了。
苏卿不在。
柳卿扶着床沿下了床，随口换了一声：“红儿……”
　　“夫人，您不要乱动。”红儿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药在隔壁煎着，您再睡一会儿……”
　　柳卿恩了一声，没有说话。
“三夫人回去了。”红儿低下头，“夫人小心脚下。”
回去了么？
柳卿坐到了软椅上。
“三夫人说，她的一个老朋友来了柳镇。她最近都要陪着朋友到处去逛逛。希望夫人准允。”
　　柳卿点了点头：“你叫她随意就好，钱不够了就到账房去支些。”
　　“三夫人还说，最近她都住在外面，就不回来了。”
　　岂有让妻妾留宿外人家的道理。
　　可是都无所谓了。
　　“知道了。”柳卿笑了笑，“随她去吧。”
随她去吧。
我让你不来，你就真的不来了么？
　　柳卿缓缓闭上眼。
次日的时候，柳家少了个三夫人。


抱歉，我这断网了，明天我一定会把它发完。。。= =0 回复10楼 不谢，真是着实喜欢这文！你也萌小梦宁玉咩？

热水打过来，苏卿让柳月下去，末了更是关上了门。
　　柳月满心的担忧，却又没办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儿在这个时候过来。
　　她来，柳月当然是不欢迎的。摆了一张黑脸：“你来干什么？”
　　红儿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好歹还是忍住了没发作，只问道：“三夫人在里面？”
　　柳月拧着眉：“这里不欢迎你。”
　　“我还不想来呢！”红儿忍无可忍，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朝柳月扔去，“我家夫人叫我带过来的，说是给你家主子的。”又道，“她说你家主子知道是什么。”
　　话说完，一刻也不想再留，转身就走了。
　　柳月恨不得狠狠地把手里的瓶子砸到红儿的背上，好歹是忍住了，皱着眉又看了一眼，顺手丢到了花丛中。
这件事情很快的被柳月抛到了脑后。到了第二天，柳府收到来自临镇的口信。
　　传信的人说他先回来，老爷随后就到。
　　理所当然的，整个柳家的人都要盛装出迎。
　　苏卿也不例外。
　　今天她穿的是宽松的旗袍，红底白花，繁复的牡丹图案。柳卿站在她身边，两个人相距不过半尺。
　　正堂朝南开，阳光直射过来，整个堂口蒸笼一样的闷热。
　　苏卿今天没带柳月来，说是有事让她出去了。红儿忙着在厨房那边看着，也没有过来。平日里见面就打架的两个人不在，意外的清净起来。
“天气太热，你还是回房吧。”柳卿道。
　　苏卿侧过头来，笑道：“老爷要回来了，苏卿理应相迎。”
　　“凭什么三夫人就可以先回房，我们都还等着呢。”二夫人催着一旁的丫鬟摇着扇子，“这鬼天气。”
　　“您老人家也太偏爱三夫人了。”柳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着一件短衫，敞着胸口的扣子，“三夫人又没伤没病的。”
　　话题中央的人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卿，似乎不打算说什么。
　　柳卿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
四个人就这么一直等着。等过了小半个时候，柳泰忍不住的爬起来走掉了。又过了两个时辰，二夫人也差不多灭了气势。唯有苏卿枕着小臂，一脸笑意的歪着头看着柳卿；柳卿正坐着看着堂外，丝毫不垮主母的架子。
　　就这点而言，二夫人还真是服了她了。
　　于是乎到了最后，二夫人也懒得跟她争了，自己带着丫鬟们回了北院，留两个人在那里。
苏卿笑着换了个姿势：“都走了。”
　　柳卿恩了一声。
　　“我们也走吧。”
　　柳卿终于肯看着苏卿了。那双丫鬟们口中“温柔如水”的眸子此刻依旧是淡漠的，微微的涟漪只在她眨眼的一刹那，瞬间的就复归平静。
“为什么……”柳卿静静地看着苏卿，“不用我给你的药？”
　　“药？”苏卿嬉笑道，“什么药？”
　　柳卿不再说话。
昨天那一幕不是她眼花，她清楚的看到苏卿右肩上那条血痕。苏卿的话是让她收了手，本来她就不是那么多事的人。
　　苏卿想做什么她都知道，她只是不愿接受而已。
“没事。”柳卿终于是笑了笑，眸如秋水，“三夫人先回吧。”
16
第十六章 ...
　　柳府的格局，大致是从正堂往两边分东西院，各有百十米长的回廊，下面是荷花池。往后就是北院了。柳卿在东，苏卿在西。二夫人沈云瑶在北，柳泰一直和柳硕同居正堂之后的正院，两个人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回过头来说这边。
　　柳卿一句“三夫人先回吧”，苏卿最后还是没有听。苏卿不听，柳卿也不再多说，只吩咐了等在堂外的丫鬟们去城门看看。就这么到了日暮，依旧没有消息。
门口的丫鬟们都被柳卿支开了，有意或者无意。这会儿她终于站起身来，朝着一边的苏卿道：“一起走走吧。”


　　苏卿到那边的时候，二夫人已经和柳卿闹起来了。说是大夫要给小孩子注射叫什么盘尼西林的东西，不怀好意云云。
　　二夫人解了小孩子的衣衫让他散热，柳卿一直在旁边温言相劝。
还真是温柔如水……
　　苏卿翘起嘴角。
只可惜二夫人一直拒绝，说急了，直接的就破口大骂。两个人面对面，二夫人坐在木椅上，柳卿站在一边。
“西医我知道一些……”苏卿笑盈盈的走到柳卿身边，几乎是肩碰着肩，“盘尼西林是西医里常用的药，对发烧感冒的效果最好的么。”
　　柳卿在和二夫人说话的间隙看到了苏卿进来的。只不过她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没有继续理会。到了这会儿她却不得不侧过头去，看着身边这个笑得温润无害的女人。
“药……”刚说完一个字，柳卿立刻就别开了脸。
　　苏卿侧过头来看着她，又是一脸的妖媚：“夫人以为如何？”
　　柳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两个人一搭一唱，完全没有传言中你死我活的狠毒。究竟是怎么回事，两边的丫鬟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了。只有二夫人没有那个心——苏柳两个人说再多她也是不信。最后还是请了个老中医过来，折腾好久才算是了了事。
　　等到小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二夫人坚持己见算是胜利了，也没闲心朝两个人炫耀胜利成果，抱着小孩子进到了里屋。堂中的丫鬟们全把目光放到了剩下的两个主子身上，两人一举一动都被记牢。
　　只可惜这场戏演得不久——柳卿尽当家的礼仪送大夫出府去了。唯一值得谈论一番的就是柳卿在十余步之外的那次停顿，微侧了头，似乎是想看什么。但仅止于此。留下苏卿倚着墙半笑着看着伊人离开的背影，一言不发。
　　暧昧至极的场景。
一干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卿，看她会不会追上去。
“好看么？”苏卿看着身边的丫鬟们，眯着眼睛笑得好看。
　　所有人赶紧的把头低了下去。
　　苏卿嗤笑一声。
柳家二少爷飞风波过去的第五天，柳镇来了位大人物。刚开始只是在镇上流有传言，说是临镇的督军大人过来了。后来又改了说法，说是督军大人家的千金过来了。最后越传越奇怪，又成了督军大人家最受宠的姨太太过来了。一时间原本安安静静的柳镇一下子热闹起来，人人都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大人物。
这是第六天。
　　柳卿起床的时候红儿刚好把水盆端进来。东西放好了，转身就出了门。
　　苏卿的事情传开之后红儿就一直不怎么说话，对柳卿也是若即若离的。柳卿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也没去问。片刻之后，丫鬟来报，说是三夫人请夫人过去一趟，要引见什么人。
“恩。”柳卿笑了笑，“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红儿端着水盆从房间出来。
“我先过去一趟。”柳卿依旧是温言细语，眉目如风，“你帮我备一下早饭，我很快就回来。”
　　红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的柳府已经是炸开了锅。三三两两的丫鬟仆人谈论着昨晚那个半夜三更来找三夫人的女人。说是那个贵夫人样子的女人当晚就住在了三夫人房间里，两个人还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又有三夫人说好像专门挑这一类的下手。先前是夫人，如今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勾上的。
　　零零总总，说的人当成了笑话，听的人就当是一出好戏。
　　这出好戏，就差最后一个主角了。
18
第十八章 ...
　　柳卿走了，红儿到厨房去了，院子里的三个丫鬟又开始讨论了。话题从那位贵夫人起，延伸到了柳卿身上，开始拿两个人做比较。
“都温柔。”传话的丫鬟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样子么，我们家夫人漂亮些。”


第八章 ...
　　柳卿平日不常上街，偶尔去，也只是路过而已，多半还是因为什么事要到别出去。家里的首饰衣裳全都是柳硕选的，柳卿平日里不曾去理会。那些雍容华贵的首饰都被柳卿收拣起来了，发间一株极其古旧的老银簪子，耳间一对银丝嵌玉的老耳环。
　　红儿也嫌自家的主子过于素净了，所以苏卿拉着柳卿出来，她也不反对。只是对这苏卿实在是没好感，换了个丫头跟着两人，自己没来。
掌柜的领着苏卿绕着首饰台细细的看，柳卿跟在她身后，有些倦。
　　她本就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一串串镶金嵌玉的环佩首饰从她眼前一掠而过，那眼神依旧是倦怠的。
　　一回头，却看见对面的橱柜里一对耳环。
“妹妹，”她笑着叫苏卿，“看看这一对。”
　　“好看是好看，”苏卿看这柳卿拿起来，笑道，“可是不适合姐姐。”
　　“哪是适合我，”柳卿笑着在苏卿的耳边比划，“你戴的。”
　　苏卿微微顿了顿，笑道：“我已经有了那么多耳环了……”
　　“算是我给你买的第一件东西。”
　　苏卿便笑着不应声了。
柳卿拨开苏卿耳畔的发，轻轻的取下了苏卿左耳的耳环，换上了。
“果真是适合你。”柳卿笑道，“我都快动心了。”
　　“两位好眼光。”掌柜的是个三十余岁的女子，一身的首饰，银镯子镶玉簪子，偏生看起来又不艳俗。她笑着接过另一只耳环，道：“这耳环镶的红绿宝石，颗颗都是真货，金色也是十足十的好。”
　　柳卿笑道：“掌柜的出价就是。”
　　掌柜的笑：“五十大洋。一口价。”
真是会坑人。五十大洋，是中等人家一年的开销。
　　饶是柳府家底厚实，这也不是比小数目。
“夫人知道我这店卖的是什么么？”掌柜的笑道，“五十块大洋肯定是贵的，这料子虽好，也不及这个价。”
　　柳卿看着苏卿的耳畔，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愿意买下还是觉得贵了。
　　“卖一个名字。”掌柜便自说自话，笑道，“这里的每一款首饰，都有个名字。名字取得好，再贵的货客人都愿意去买。”
　　苏卿笑着看着她，也不插话。
　　掌柜的笑意有些变了味，道：“这款坠子，本是为我一个故人定做的，名字也是照着她的性子来的，叫贪欢。”
　　“贪欢。”柳卿终于是笑出来，“我买了。”
　　苏卿接过那坠子，笑道：“往日总听外人听说柳家大夫人一向的是勤俭持家，今日一看，原来也是会败家的。”
　　“不是勤俭，只是没有花钱的地方而已。”柳卿问她，“你喜欢么？”
　　苏卿看着她的眼，道：“你选的我都喜欢。”
　　掌柜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五十块大洋，最终还是花了出去。柳卿亲手为苏卿戴上了贪欢，苏卿便挽着她的手出了店门。走了几步，苏卿说是有东西落下了，叫柳卿稍稍等一下，又回了那店铺。
“猜到你会回来。”掌柜的倚着柜台笑，“五十大洋不是小数目，替你新欢心疼了？”
　　“海棠吃醋了？”苏卿笑着眯起眼。
　　“谁有空功夫吃你的闲醋，”海棠摆了摆手，“我专专心心的做我这嘴皮子的买卖好……”
　　末了又看着苏卿的耳畔，真真切切的笑：“这坠子真是适合你。”
　　苏卿笑着晃了晃耳畔的贪欢：“莫不成这就是为我做的？”
　　“真拿自己当宝了。肯定是又被那位柳夫人宠坏了。”海棠白了她一眼，“全天下人都爱你不成？”
　　“这我还不知道？全天下就一个海棠最爱我……”
　　“你去死啦。”海棠恼怒的啐了她一口，“还不赶快回去，你那位新欢等着急了。”
　　苏卿笑道：“为什么回来？”
　　“落叶归根，人老还乡，这也不成？”


　　“你回去吧。”苏卿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我等你自己回来找我。”
　　院子旁柳树上，几只蝉声嘶力竭的嘶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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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卿说“我等着你自己回来找我”的时候，柳卿就已经注意到了。不是没有想过要是柳硕真的不在了柳府要怎么撑下去，也想过要靠什么才能重新建立大家族威信。只是拉军阀做后援，是她最后才会走的路。除非迫不得已，她不愿意卷进那个圈子里。柳镇的信息虽然闭塞，外面发生的大事柳卿还是知道的。军阀混战，谁能笑到最后，没有人知道。
所以坐在柳家正堂中的柳卿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放弃了。那个女人……她暂时不想去碰了。
　　午后的太阳有些毒辣，柳卿看着地面也觉得晃眼。等到撑着椅子边沿站起来的时候，晃眼变成了眩晕。
　　柳卿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声红儿。
　　这一声刚出口，肩膀就被人抱住了。手的主人又把她放回了椅子上，这才贴过去在她耳边小声道：“我送你回去？”
　　柳卿低着头不看她：“你……把红儿……算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半晌：“你先松手吧。”
　　苏卿这才笑着松开了她，坐到了一边。
好一会儿，等到柳卿大概恢复过来了，苏卿才开了口。
“听说**、局来人了？”又笑道，“看来是被你打发走了。”
　　柳卿点了点头：“还好。”
　　“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能撑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柳卿淡淡的理了理衣摆，“我该回去了。”
　　“我说的话还算数。”苏卿支着下巴看着她，笑道，“所有的。”
　　柳卿已经站了起身，闷闷的嗯了一声，朝着东院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最近两天都没有看到柳月了。只是这个问题她没有心思问，继续朝着东院走去。
这个时候的柳月还在海棠阁里，百无聊赖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海棠各种腔调的招呼着客人。
“小丫头，无聊的话自己选一件首饰好了。”海棠靠着柜台，一脸慵懒得朝着她笑，“不要你的钱。”
　　柳月这两天见识到了这个铁公鸡是怎么一毛不拔的，忽然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听错了，第二反应时逗自己玩。等到想起是要让苏卿还账的时候，海棠已经嗤笑一声，钻回了柜台，算盘珠子剥得噼啪作响。
“我要回去。”柳月皱着眉。
　　海棠头也不抬：“恩。”
　　“我说了我要回去。”
　　“恩。”
　　柳月有些恼，也懒得再理她，怒冲冲的就跑了出去。半个时辰不到，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海棠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不走了？”
　　柳月一脸的不甘：“姐姐不让我回去。”
　　“知道就好。”海棠摇了摇头，继续打着算盘，“她不让你回去就有不让你回去的道理。乖乖呆在这里，过几天就好了。”
　　柳月皱着眉，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屁的个道理。
　　那个道貌岸然的女人低下头去就开始咬牙切齿。
　　住我的吃我的还不就是就怕小丫鬟坏了你的好事。
柳府的苏卿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