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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мīss.чou 《思凡》------公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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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大半夜看得泪牛满面所以还是决定往上放。中间和谐啊发不上来的就算了…摆渡尼玛。


IP属地:浙江1楼2011-04-20 21:55回复
    第一章
      澜渊说:“上天入地寻遍三界也找不出一个能比我小叔更傲的人了。”
      文舒轻笑,一袭青衣快融进了身后的一墙幽碧藤萝里:“是吧。”
      澜渊又说:“上天入地寻遍三界也找不出一个能比你更好命的人。”
      文舒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垂眼道:“或许吧。”
      世说,海外有仙山,飘渺云海间。山巅有仙人来居,五色琉璃做瓦,香草奇花开遍。有缘人驾一叶轻舟颠簸过四海狂涛,再拄一根竹杖翻越过千座高峰,一路辛苦跋涉,不知经历多少磨难,虔心诚祈方见得白玉阶上遥遥一座光彩璀璨的仙宫。仙宫里住着白衣白发的仙人,仙风道骨,拂尘一挥赐下仙丹一颗。凡人食之可长生不老,自此跳脱三界,做一个红尘俗世外的自在逍遥仙。
      文舒听了,心中暗暗道,哪里有这样的事?
      他是弃婴,自小不曾见过父母。村中心肠好的大婶大妈见他可怜,偶尔给他一餐饱饭、一件冬衣,小小年纪就饱尝了人情冷暖。
      六岁那年,突如其来一场洪水淹没了村庄,村中人或是四散逃命或是消失在水中,只剩下他一人抓着木板在水中茫然不知所措。正当文舒气息奄奄之时,眼前朦胧闪过一道白光,白眉白须的老者正眯起眼对着他和蔼地笑。周身轻飘飘暖洋洋的,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自己竟从水中到了云端,云海下人间万象都化成了暗黑色的一片。
      再后来,他被老人带到了天崇宫。雕栏画栋、陈设摆件都是平生不曾见过的精巧奢丽,看得眼花缭乱半天说不出话来。
      青衣的天奴戳着他的背脊提醒他:“还不快谢谢老天君,不然你早就淹死了。”
      也不明白什么是天君,文舒忙不迭跪倒:“谢……谢谢天君……”白玉砖的寒意穿透了薄薄的衣衫,膝下一片冰凉。
      老天君是如所有人间传说中的仙人一样的好人,他救了文舒,让他留在天崇宫,更施法为他脱了凡骨,让他可以跟其他天奴一样长生不老。
      那个年长他许多的天奴教训文舒说:“那天老天君刚好赢了太上老君一盘棋,心里正高兴,才随手管你的闲事。要不然,你一个小小的凡人哪一世能修到这样的福分?”
      文舒点头,连连说是,办起事来越发地勤奋。
      仙宫里一切都很好,吃得饱,穿得暖,更拥有了常人几辈子也求不来的长生不老。这样怎么还能不满足?
      天奴们闲来没事爱在他背后指指点点:“那个……那个就是文舒,老天君从人间捡回来的。”
      “长得也不怎么着,怎么这么好的命?”
      “运气呗,老天君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一时兴起呀……”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进耳朵里,文舒闷头走过,听了快千年,他们却似乎总聊不厌。


    IP属地:浙江2楼2011-04-20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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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龙宫的赤炎皇子听见了就会替他出头,大吼几句吓退那些爱嚼舌根的。
        文舒拿他的火爆脾气没法子,拉开他安抚道:“没事。恩情总是恩情,总是要还的。”哪怕真是一时兴起也是恩情不是?
        西海龙宫的伯虞皇子总爱当着勖扬君的面跟文舒说:“文舒你真是好福气,勖扬天君是多尊贵的人?天界里多少人争着抢着来伺候,你不知你羡煞了多少人。”
        文舒垂手站在勖扬君身边,柔顺地答:“是奴才的福气。”
        勖扬君斜过眼来轻蔑地瞥他一眼,冷漠又疏离的表情。
        天君一族是天帝的亲族,上古时传下来的神族,额上有龙印为记,世称其为“天胄”。身份高贵,寻常仙家万万不敢与之比肩。老天君离宫云游后,天崇宫便由少宫主勖扬接掌。他与天帝平辈,两位天界太子要唤他一声“小叔”,众仙尊称一声“勖扬君”。高傲而冷淡的天君,天帝也要让他三分。
        瑶池中一夜间开出一池白莲,娉娉袅袅,清香扑鼻,众人都道这是吉兆。天帝龙颜大悦,瑶池边摆下盛宴,广邀来各路神仙。众仙喜气洋洋济济一堂,紫竹林的观世音菩萨也降了莲座来捧场,掌上托一坛西天如来赠与天帝的菩提甘露。
        歌舞正酣,酒兴正浓之际,才见天边一朵祥云缓缓而来。众人正自疑惑是哪一位上仙如此托大,居然连天帝宴请也敢姗姗来迟。天帝却忙喝令止宴,大太子玄苍、二太子澜渊匆匆忙奔出南天门外相迎,人还未到跟前就低头弯腰,对他恭恭敬敬一揖到底:“侄儿们给小叔请安。”
        紫衣翩翩的天君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一路上众仙争相来行礼问候,却见那人银紫色的眼瞳隐泛冷光,他目不斜视昂首行过,额上龙印熠熠生辉。天帝驾前也不过拱手为礼,淡淡告一句:“勖扬来迟了。”
        天帝忙道:“无妨,无妨。”待他落座才又令歌舞重开。
        澜渊后来一一说给文舒听,手里的描金扇一摇一摇,扇得不紧不慢:“你说我小叔的眼里能有谁?”
        文舒俯身为他续茶,道:“二太子您说呢?”
        天地间至尊无双的人,能看得上谁?自初见起文舒就明白。
        老天君说:“文舒的年纪和勖扬差不多,让他跟在勖扬身边吧。”
        身边又是一阵窃窃的议论声,嫉妒着他的好运气。
        少宫主勖扬,只在众人的闲聊中听说过的人物,有着俊美无俦的容貌,天奴姐姐们捧着脸肖想着他的一举一动,想得两眼放光,嘴角快咧到耳朵根。
        懵懵懂懂地跟着年长许多的天奴去见新主子,天奴们边走边拍他的肩,行到他面前来细细端详他的脸:“你小子怎么这么走运?怎么一有好事就让你碰上?记住了,福气也是自己挣的,以后就得一心一意地伺候主子,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手脚麻利些,人也活络些,别跟木头似的,戳一下动一下,要把主子惹恼了就有你好看的。”
        文舒低着头听他教训,呐呐地答:“是,文舒记住了。”
        天奴这才领着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膝头跪在白玉砖上,激起一身寒意。


      IP属地:浙江3楼2011-04-20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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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他?”
          “是。是老天君亲自给您挑的。”带文舒来的天奴跪在文舒身边道,谨慎小心的口气,方才教训他时的倚老卖老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下去吧。”那声音道跟膝下的玉砖一样冰冷。
          身边的人没了,安静而宽敞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和少主子。文舒低垂着头俯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香炉里熏着的香很好闻,淡淡的,有一点甜,先甘而后苦。
          快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吧?文舒想着。
          膝盖跪得发麻,寒意顺着膝头和掌心一丝一丝地蔓延上来。稍稍偏开眼睛,擦得很干净的地板上能模糊地看到自己正微微发抖的影子,黑乎乎的一小团,像是那时云端之上回望人间的最后一眼。眼珠子游移着,一点一点往远处看,缠枝椅、茶几上放着的茶盅、多宝架上形状古怪的物件……看着地上的影子揣测着物体真实的样子。还是个孩子的年龄,好奇地越看越远,忘记了腿脚手掌的酸疼,竟情不自禁地慢慢抬起头来。
          入眼是一片笼着云烟的紫,上面用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忍不住看得更仔细,祥云、海水、旭日、翱翔天际的苍龙……一个一个辨认出来。
          文舒的视线再往上移,看到他略显削尖的下巴,唇有些薄,水红的颜色,硬挺的鼻梁……再往上,呼吸不由停滞。那双银紫色的眼眸里似藏了万年的飞雪,连两道入鬓的剑眉也是沾了霜一般。寒意剑一般直透心底,文舒怔怔地看着那双眼里自己呆愣的脸,目瞪口呆。
          “看够了吗,凡人?”榻上的少年道。“凡人”两个字说出口,颇有些不屑的意味。
          纤长的指伸过来抵上他的额头:“看清楚,免得认错了人。”
          直觉地想逃,却似被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文舒紧紧地闭上眼,感觉落在他额上的指尖也是冰做的,周身如坠冰窟,止不住地发抖。
          冰凉的指在额上点了一点就离开了,文舒慢慢睁开眼,看见他银紫色的眼,眉心中央一抹同样银紫色的痕迹亮得晃眼。
          “五百年修为才能看见的东西,也算让你这个凡人开开眼。”一口一个“凡人”,从他嘴里蹦出来,平淡的语气,鄙弃的意味从骨子里露出来。
          文舒伏在地上轻轻说:“谢主子恩典。”
          心中雪亮如这白玉砖石,身前与自己同龄又不知比自己尊贵上多少倍的少年,能把谁放进眼里?
          ※※※※※※※※※※※※※※※※※※※※※※※※※※※※※※※※


        IP属地:浙江4楼2011-04-20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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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勾起无数杂思,不知不觉间,千年一晃而过,记忆中的村庄河流早就模糊成了空白,可那总是自己的来处。小时候尚不觉得如何,大了后却常常想起从前,人间的四时景致,暮色下小村庄里的饭菜香,思乡情切。仙宫中纵是安逸美好,终不是他小小一介凡人的归处。
            二太子有一副好口才,绘声绘色地讲着他去人间时的所见所闻,人间的皇宫、人间的太子、人间的纨绔子弟,末了忽然问他:“文舒想回凡间么?你……你走了,我小叔可就少了个贴心人了。”
            识分寸的人悄悄把那句“你要服侍勖扬君到灰飞烟灭”吞下,这是天界众人皆知的事情,不然一个凡人何德何能就这么轻易地能长生不老了呢?
            文舒不说话,淡淡的笑在脸上泛开又慢慢隐去,见他杯里的水空了,就提起茶壶为他斟满:“都说天宫香茗‘浮罗碧’是上好的,二太子尝尝我这儿的茶如何?”
            两人又漫无边际地说了一阵,澜渊才起身告辞。
            待他走远了,文舒才回身关上院门,左手摸上右臂,一阵钝痛自手臂上传来,快麻痹了半个身子,疼得只能背靠着院门大口喘气。
            稍显疏淡的眉蹙起来,暗暗在心里叹气,怎么还没好?
            前些天,西海龙宫的伯虞皇子派人送来一株五尺来高的珊瑚,枝繁叶茂,甚是艳丽,天奴们看了直咂舌,边往库房里抬边回过头来直着眼睛看。许是看得太入神,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文舒刚好路过,便顺手扶了一把。
            那天奴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模样,瞪着双眼睛吓得连话也说不全:“我……我……”
            文舒知道他是害怕打碎珊瑚受责罚,柔声抚慰他:“没事,以后当心。”
            转过眼来,勖扬君正站在他面前。素纱紫衣,映得垂腰的长发银中也微微泛一点紫,用银冠高高束起,冠两侧的绦子由宝珠串成长长地垂下来,衬上俊挺的面容,剑眉星目,紫衣银发,华贵非凡。叫园中的缤纷琼花都失了颜色,
            他一双银紫色的眼嘲讽似地盯着文舒的手:“茶呢?”
            文舒望向手里的茶盅和自己被沾湿的衣袖,这才发现,刚才一时情急去扶别人,手中一晃,盖碗早摔在了地上,里头的茶水也撒了大半:“奴才该死。”
            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来等着听他训斥。勖扬君自小就看他这个凡人不怎么顺眼,少时就常找了事来为难他,长大后虽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喜欢看他狼狈的习惯却似乎一直保持了下来。一找到机会总是不会轻易放过。
            有时连一些和文舒熟络的天奴也看不过去,悄悄问他:“天君怎么就对你这么严?”
            文舒苦笑着说:“还好。刚好就碰上他不称心的时候吧?”
            上一次错手摆错了棋子,文舒刚要伸手去改,他唇角一勾,一壶新沏的茶水直直地泼过来。文舒闪身不及,手臂上被烫红了一大片。这一次打碎了茶盅,不知他又想要怎么责罚。
            低下头时总是不由自主去看他的衣摆,绣着苍龙出海旭日东升。初见时留下的印象太深,想起他时,眼前总是一片笼在云烟里的紫,和那片紫上繁复而华丽的纹饰,勾缠连结。文舒总觉得制衣人下针时是带了几分温柔的。只是再绮旎的颜色与纹样到了勖扬君身上总是化成了一片冰凉的寒意,温柔都被冻结了。
            文舒只见眼前的衣摆无风自动,一阵劲风扑面而来,等不及要躲,劲风已带着他向后掠去,背部触地时不觉得有多痛,幸好被摔到了花园中,想要撑着站起来,右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人一软又摔了回去。


          IP属地:浙江6楼2011-04-20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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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方才打到廊柱上了,文舒想着。抬起眼来看,勖扬君还站在廊檐下,天奴们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侧。衣衫飞扬,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到那双紫中带银的眼还在冷冷地看着他。
              后来找了个略通医术的天奴看了看,幸好没有伤到骨头。那天奴偷偷配了些草药让文舒敷着,只是都过了一阵子了,疼还是一阵一阵的。
              文舒靠在院门上,摸着手臂想勖扬那一天的表情,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那个人,无论高兴不高兴,都是那个傲得谁都瞧不上的样子吧?
              天边忽然飞来一小朵红云,急速地往这里落下来,火球似的,这要是放到人间,指不定把人惊吓成个什么样子。
              手臂上的疼痛似乎过去了,缓缓吐一口气,文舒看着火球落到他的圆石桌上。“呯令哐啷”一阵声响,他的茶壶茶杯都被那急旋风似的火球扫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声。那火球还不安分,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在圆石台上蹦蹦跳跳地转了几圈还不肯停下来。文舒无奈地摇头,怎么主子什么性子,连报信的炙鸟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
              好容易那家伙才停顿下来,浑身火红羽色的鸟儿,连尖尖的喙也是红色的,急速飞行时还真像是一团火球。鸟儿拍着翅膀,引颈昂首不可一世,吐出来的话却委屈得很:
              “文舒啊,我又被老头子关起来了。”
              火光乍起,幽蓝的火焰中只依稀看得见几根翻飞的红羽。片刻后,桌上空无一物,只留下桌下一地破碎的瓷片。
              弯下腰收拾自己的小院子,文舒思量着:那家伙怎么又闯祸了?
              说不上担心,想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脸上就不由自主泛起笑容,像是在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抬头看见墙上的大片藤萝,风吹过就漾起层层绿浪,一层掀一层,总能令他想起在凡间时村中那矮矮的土墙,上面也爬满了藤蔓,风过处如绿海微波,拙朴却令人想念。


            IP属地:浙江7楼2011-04-20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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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东海龙王三番五次来邀请勖扬君去下棋,精致的请帖递过来,言辞恳切,一片殷勤。
                勖扬君随意地瞥了一眼,又丢回文舒手里:“不去。”
                东海那边却不气馁,一封又一封的请帖不间断地送过来,言辞愈加恳切,语气愈加殷勤。乌龟精化成的小厮拉着文舒的衣袖叭嗒叭嗒地抹眼泪:“您再去跟天君说说吧,他要再不肯去,公主非打死奴才不可!”
                文舒为难地说:“天君的事,我怎么能说得上话?”
                他也不听,紧紧扯着文舒的衣袖,绿豆大的小眼睛一眨一眨,一副可怜相。
                文舒好说歹说才让他松了手,他兀自苦着脸比划着跟文舒哭诉:“公主会打死奴才呀……您是没见过,那鞭子,这么粗!哎哟,这哪是鞭子呀?谁受得住啊?别提有多疼了。”
                非要捋起袖子给文舒看他的伤:“这儿,你看看这儿,还有这儿,这还都是前一次留下的,还有上上一次,上上上一次的呢……哎哟,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文舒有心想帮他,可也知道自己在勖扬君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只得接过帖子道:“我帮你呈进去看看。”
                勖扬君正斜斜靠在榻上,榻上置了一只方形的小矮桌,上头搁一方棋盘,黑棋白子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是前一夜的残局,今日还未破解,怕要成死局。勖扬君一手托腮一手捻一颗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棋面。广袖锦袍,八宝银冠闪耀。额前的刘海垂下,发丝间依稀一双半开半阖的眼。
                “主子,东海龙王来邀主子去下棋。”文舒走到他身前道。
                “是么?”他纹丝不动,手里的棋子叩着棋盘发出“笃笃”的清响,半开半阖的眼懒懒看着枰上风云,“倒挺有耐性的。”
                “是。”
                文舒见他不语,知道他又要拒绝,暗中替那龙宫小厮叹一口气,想到他的泪眼又于心不忍,又想到勖扬君还没明说不去,便试探着问道:“龙宫几次邀约,足见其诚意,主子可要去走一遭?”
                “这样……”“啪——”地一声脆响,一子落下,风云立变,乾坤扭转。勖扬君直起身来,目光在文舒脸上来回巡梭,“你要我去龙宫?”
                “奴才不敢。”文舒忙躬身道。
                “……”长袖拂过,满盘星子被扫落在地,哗啦的响声中他长身而立,衣衫曳地,银冠入云,略薄的唇快贴上文舒的耳,“好,那就去一次。”
                耳根发烫,灼热的气息喷在颊上,浑身都是一颤。文舒道:“谢主子恩典。”手里的大红请帖被捏得快皱成一团。


              IP属地:浙江8楼2011-04-2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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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施施然走出房去,文舒急急跟上,廊上跪倒一地天奴。乌龟精化成的小厮喜得又叭嗒叭嗒地抹起眼泪。
                  立在云端的天君,银发紫眸,风姿俊朗,傲然如凌驾于万人之巅。
                  文舒弯腰拱手道:“恭送天君起驾。”
                  他却忽然伸过手来:“上来。”脸色口气依旧是万人之上的高傲模样。
                  文舒讶异地看着伸向自己的手,他今天哪儿来这么好的兴致?
                  “上来。”勖扬君又重复一遍,眉头皱起来,语气也恶劣了许多,“聋了吗?”
                  惴惴地牵起他的衣袖,双脚踩上云端,文舒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表情,他似早有察觉,旋即转身,只留一个笔直的背影。银色泛着紫光的发丝落在手背上,痒痒的,似方才喷在耳际的气息,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能压下周身涌起的那股不自在。
                  凡人不会腾云驾雾,找仙宫中的天奴们学了许久,跌一身青紫也没招来半朵祥云。勖扬君勾着嘴角嘲弄他:“凡人就要守凡人的本分。”
                  自六岁那年进天崇宫,不知不觉千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在指间滑过,步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二太子澜渊曾带着文舒御过祥云,都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飞出不远就被勖扬君追了回来,如今只记得宫门前的万阶登仙梯,绵延曲折,如白色巨龙盘踞于山头。
                  文舒站在空中往下看,云气漫漫,一片翻滚涌动的苍白雾气。犹不死心,睁大了眼睛想要从那些翻滚的缝隙间看到些什么,云下的凡尘俗世一闪而过,快得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抓不住。失望也似流走的云烟,淡淡地在心头飘过,脸上不敢露出分毫。
                  “拿着。”
                  空着的左手里忽然塞进来样事物,是只玉瓶,触手微热,也不知道他握了多久,瓶身上还留有余温,掌心一阵火烫。
                  “断玉膏。”紫衣的天君背对着他,天风过耳,衣袂飘飘,把冷硬的声音也吹柔了几分。
                  是天界中的疗伤圣品,文舒认得,涂上后,即使断骨也能再生的。视线落到自己牵着他的衣袖的手上,袖口边绣的是忍冬纹,紫衣银线,繁复而华丽:“谢主子恩典。”
                  前几天还用得着,现在伤都好了。
                  勖扬君看不见文舒微微翘起的唇角。
                  ※※※※※※※※※※※※※※※※※※※※※※※※※※※※


                IP属地:浙江9楼2011-04-2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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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勖扬君一脉原形也是龙形,因此与龙族素有亲缘。兼之年岁相当,几位龙皇子也与勖扬君从小就有些来往。西、南、北三海龙皇子与勖扬君同气连声,对文舒自然没几分好脸色。只有这位东海龙皇子赤炎仗义直爽,与文舒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
                    赤炎生性热情好义而莽撞,常因鲁莽而惹祸,叫老龙王气愤不已。这次打伤了西海龙皇子,一定让两家脸上都不好看,难怪老龙王要关他闭门思过。
                    “以后做事前要多想想。”这样的话文舒不知劝了多少遍。
                    他无事时信誓旦旦说记住了,一旦事到眼前立刻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文舒啊,还是你想着我……”赤炎坐在门槛边感叹,“过来跟着我吧。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总是摇头。我这龙宫哪儿比天崇宫差?看看你,那个勖扬是不是不让你吃饭?总不见你长肉。”
                    文舒不说话,笑笑地看着地上的青玉石板。
                    赤炎见他无语,又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只草编的蚂蚱抛到文舒手里:“前些时候去人间的时候得的。我知道你想凡间,给你带的……等你跟了我,我带你上凡间转去,你爱呆多久呆多久。”
                    文舒看着手上的蚂蚱,小心地托在掌中:“谢谢。”
                    “朋友嘛,说个‘谢’字就生疏了。你等着啊,等老子出来了,我再上凡间给你弄些别的来。免得你心心念念地不安生。”赤炎伸一个懒腰,咂着嘴道,“我个……的!***没意思,这破术法,不让人进又不让人出,连要喝壶酒都要让他们扔进来,老子都成什么了都……”
                    忽然又回过眼来问文舒:“我说,天界不也挺好的,你回什么凡间?你又回不去。”
                    “就因为回不去,才更想回去。”文舒答道,低头看着手里的蚂蚱,“我是从凡间来的,不回凡间又能回哪里?”
                    纵使人非物也非,故土总是故土,孤燕归巢,倦鸟投林,能缝补起一身伤痕的地方也唯有故乡家园而已。
                    “我是凡人。”文舒把蚂蚱小心地收进袖子里。摸到一只玉瓶,指尖碰触到瓶身,滑润清凉。
                    鲛女清越的歌声入耳,悠远缠绵,似痴情女子在向情人倾诉衷肠。


                  IP属地:浙江11楼2011-04-20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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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别了赤炎再偷偷跑回去,宴席还没散,文舒悄声不响地再站回原来的角落里,潋滟公主正为勖扬君献舞,柳腰款摆,石榴裙飞旋,满头珠翠光影交错眩花了四周看客的眼。
                      “文舒啊,过来跟了我吧,老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临走时,赤炎还在他身后喊。
                      难为他堂堂的龙宫少主有这样一副热心肠,倒有些像凡间传说中的豪侠作风。想象着赤炎带一伙虾兵蟹将落草为寇劫富济贫的样子,呵呵,赤衣金环的他还真有几分山寨大王的样子。身边再伴个貌美如花的压寨夫人,脖子上骑一个同样有一头红发的小娃儿,满山小喽罗敲锣擂鼓摇旗呐喊……这样地动山摇的景象定然很合赤炎的心思。文舒自己都被脑海中的情景逗乐了,嘴角无声地拉开一个弧度。
                      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唇边才刚沾上一些,蓦然一阵寒意袭来,遍体生寒。文舒不由抬起眼来看,正对上一双藏了万年飞雪的眼。笑意冻结在唇边,那目光直直地射过来,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乐声忽而高亢,在厅中舞蹈的女子急速地旋转腾挪,石榴裙如花朵盛放般飞起,钗环相触玉石相碰。夹杂着金玉之声的急促曲调中,众人抚掌喝彩,欢声四起。
                      文舒再往勖扬君的方向看去,他正执着酒盅饮酒,眼脸低垂,唇边沾一线晶莹的酒渍,似漫开的笑。方才电光火石间的一次对视,仿佛错觉。
                      宴后,老龙王再三挽留说:“天君难得驾临,何必这么早就走?”
                      潋滟公主也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来挽留,十指交缠,想要来拉勖扬的衣袖却又不敢,只把一块帕子绞得越发不成样子。
                      无奈勖扬执意告辞,淡淡地说一句:“叨唠已久,理当告辞。”就往龙宫外走。脸色倒比来时更冷漠,薄唇抿起似乎正在努力压抑什么。
                      文舒忙跟上去,跟先前一样去牵他宽大的袖子,回望一眼龙宫,潋滟公主仍痴痴望着这边,眸光如水,几多痴迷几多哀怨。
                      原来她……便不由叹一口气,注定要伤心一场的啊……
                      “你叹什么气?”身前的人忽然问道,刻意压下的怒气隐隐显露出来,紧缩的眉头下,一双银紫色的眼沉沉如山雨欲来。
                      “没……奴才没有。”文舒不料竟被他听到,开口辩解。
                      “哼!”勖扬君不再说话,一摆袖子,转过头去。
                      文舒原本就牵得小心翼翼,他一拂袖,险险就要抓不住,身形晃动就再站不稳,眼看就要从云端掉下去,慌乱间也顾不得许多,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袖来稳定身形。这一扯,两人间贴得更近,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能看到他的侧脸,眉梢飞扬,鼻梁高挺,有些单薄的唇正被紧紧抿起。


                    IP属地:浙江12楼2011-04-20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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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又是哪里惹到他了?文舒揣测着。这阴晴不定的脾气……
                        脚下已能看见天崇宫前曲折蜿蜒如巨龙盘山的登仙梯,祥云渐低,能看到巍峨的宫门和门前青衣的天奴。
                        “恭迎天君回宫。”天奴们齐齐拜倒,朗声道。
                        勖扬君一语不发,迳自快步往里走。靠回榻上时,仍是怒气冲冲的神色,广袖掠过,矮桌上的棋盒再度被倾翻,收拾好的棋子在地上落了一地。文舒知他在气头上,不敢招惹他,便静静站在榻旁。一时间,屋里静得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一个极力压抑,一个谨慎细微。
                        “主子,喝茶。”有天奴端了茶来,许是被屋里的气氛吓到了,语调都有些颤抖。
                        “出去!”勖扬君不耐地呵斥,星目瞪起,细瓷茶盅自天奴手中抖落,那天奴也顾不得,忙不迭就往屋外退。
                        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寂静的氛围下连呼吸亦觉得不畅。
                        “请主子息怒。”主子气恼,总要有个人来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勖扬君这里,文舒就成了这么个人。
                        “你倒还知道主子……”勖扬君冷笑,眉梢挑起,斜睨着文舒,“我道你都忘了。”
                        “奴才不敢。”文舒低头道。
                        “你还不敢?”勖扬君站起身踱到文舒面前。
                        文舒略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眼眸刻毒而阴冷,嵌在他完全暴露出怒意的脸上,叫人不寒而栗。
                        “说,去哪儿了?”
                        骤然不见他的身影,心中就一阵波涛汹涌,去哪儿了,见了谁,为的什么事……问题一个一个从脑海里跳出来。东海里和他相熟的还有谁?本来就来往密切,现在居然会主动跑去找别人了……不知为何得出了这样的认知,震怒中还夹杂着一丝慌乱,勖扬自己都觉得可笑。本来就是个低贱的奴才,天崇宫里不知能挑出多少个这样的,便是大方地送给龙宫又怎么样?他天崇宫除了他就没人了么?偏偏看到他回来后脸上的那抹笑,心头火起,真要把他留在龙宫,岂不就是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什么意?不就是……到底谁是他主子?他的命是谁给的?谁答应的,要留在天崇宫直到灰飞烟灭的?小小的凡人也敢反悔么?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拉到跟前问个清楚。
                        钳住他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慢慢加重,勖扬君一字一字慢慢问道:“去哪儿了?嗯?”
                        手臂吃痛,正被他捏到刚好没几天的伤处,文舒忍不住蹙眉,语气却仍是平缓:“奴才去探望赤炎皇子,不及跟主子通报,主子恕罪。”
                        “恕罪?你现在知道要通报了?你……”勖扬君还想再问,快脱口时又硬是止住。问出来怕是连自己都要讶异。一眼望进他黑色的眼里,正见一丝痛楚流露,转瞬又被淡然遮去。这才想起来自己正抓着他的手臂,烦躁上心,随手把文舒往边上推去。
                        文舒不及觉察,被他一推,脚下的棋子圆滑,人便摔倒在地,袖中赤炎送的草编蚂蚱就飞了出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文舒急忙扑过去要捡。却早被勖扬君看见,五指一抓,那蚂蚱就如活物般飞进他的掌中。


                      IP属地:浙江13楼2011-04-20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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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儿来的?”方缓和不少的怒气又被文舒急切的动作挑起,勖扬君问道,手中暗暗使力。
                          “主子,凡间俗物怕污了主子的手。”文舒强按下心中的焦急,跪下道。
                          “哪儿来的?”勖扬君见他不肯说,只当他要护着谁,怒气再上一层。刻毒之色从眼中蔓延到脸上,越发要逼他说出来。
                          “是……是奴才捡的。”按他喜怒无常的个性,若说出是赤炎给的,怕无端端又给赤炎带去一场风波。文舒道。
                          “捡的?”勖扬君挑眉,一边玩弄着手中的东西,一边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文舒,“哪儿捡的?”
                          “龙宫之中。或许是哪位虾兵蟹将从人间带去的,奴才看它做工精湛就忍不住捡了来。”
                          “捡来的东西带回天宫……还是凡间俗物,怎么?你是存心要让旁人来笑话我勖扬寒酸么?”
                          “奴才不敢。”
                          勖扬君心中不信,却又苦于没有凭据,越看手中的东西越觉烦躁。转念一想,便对文舒道:“那就毁了吧。”
                          冷笑着递到他面前,看着文舒淡定的表情再次在他面前破裂:“舍不得么?”
                          “不……不是,主子……”手腕被他抓住,苇草编成的蚂蚱就停在掌中,文舒眼睁睁看着那只小小的翠绿中有些泛黄的事物在自己掌中化为尘埃,再从指缝中滑落。
                          膝盖下垫着一两颗散落在地的棋子,凹凸不平的触感,狠狠地顶着骨头。跌碎的茶盅也无人收拾,尖利的碎片扎在小腿上,膝盖的酸痛再添上腿上细碎的伤口,火辣辣的,竟感受不到地面的冰凉,额上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二太子澜渊来找文舒聊天,说起兽族有黑衣黑发的霸气狼王,有贪杯好酒的虎王,蛇王是个爱穿斑斓锦衣的阴冷的人,最后问道:“你知道狐王是什么样么?哈哈哈哈……木着张脸,跟个冰雕成的人似的。你说这还是狐么?哪儿有这样的狐啊?哈哈哈哈哈……既是狐,就该是个狐的妖媚样子,板着张脸去做给谁看?白白辜负了那么一张美丽的面孔。啧……”
                          他伏在桌上大笑,文舒听了轻轻地摇头。
                          去招惹一个人,践踏一颗真心的理由竟可以这样的简单,近乎一场玩乐。
                          “二太子,您见过草编的蚂蚱么?”文舒问他。
                          大笑着的人迷茫地抬起头来:“没,怎么了?”
                          “没什么。这是凡间的俗物。”文舒轻轻地说道,笑容挂在脸上,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散去,“小时候,就是在人间的时候,我也会做呢。”
                          “哦?”
                          “后来,我也做过一个。”
                          仙宫中有草名为绮思,叶狭而长,形似苇草。久远之前也曾大着胆子偷摘几片做成一只扬须鼓翅的青绿鸣虫。趁无人时放在他的案头,心似擂鼓,几番放下又拿起,直到背后响起他的嘲笑声:“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不要让人看见为好。”都不敢转身看他是怎样的表情。
                          “我现在都忘了……”
                          蓝衣的太子摇着扇子央他做一个给他看看,文舒淡笑着说。一袭青衣快融进满墙攀爬的藤萝里。


                        IP属地:浙江14楼2011-04-20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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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东海龙宫送来一盒子核桃酥,用锦盒盛着,暗红的盒盖上雕一幅蝶恋花。
                            乌龟精化成的龙宫小厮对文舒说:“刚做起来的,还热着呢!”
                            文舒对他微微一笑:“费心了。”
                            跨进门去,在勖扬君前揭开盒盖,香甜的气味里还带着点温热。
                            “东海龙宫送来的,主子要不要尝尝?”
                            “收走。”勖扬君看了他一眼,把视线移回星子错落的棋盘,“放你那儿吧。”
                            “是。谢主子恩典。”文舒道。
                            走出房时,龙宫的小厮还在。见文舒捧着盒子出来,赶紧凑过来问:“如何?天君尝了没有?说什么了?唉呀……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咱公主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让趁热赶紧送来不说,还得把天君说什么都记下来,一回去她就问,还说一个字都不许漏!哎哟……这叫什么事儿?哎哎……您别、您别打开,实话跟您说了吧,咱龙宫都快叫这核桃酥淹了都,做坏了多少才做出这么一小盒,咱家现在看到这东西都怕了……”
                            文舒任由他滔滔地说,听他从核桃酥说到桃花饼,又从桃花饼说到桂花糕,等他说累了才说道:“天君不爱吃甜食。”
                            “哦哦,记下了,记下了……咱家回去跟公主说去。”虽说是乌龟精变的,可脚下却不慢,不一会儿就消失成了远处一个小点。
                            文舒笑着看他撩起衣摆,短短的腿一迈一迈的样子。从锦盒里拈起一块咬一口,酥而不松,甜而不腻,核桃的坚果香味能在嘴里回味很久。
                            小时候,曾有邻家大娘擅作核桃酥,远远隔着墙头都能闻到那股香甜,口水流得三尺长。大娘常用帕子包一些给他。他就坐在村边的大槐树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啃,喜悦而又不舍。凡间的寻常小食,那位龙宫公主想必学了许久,用来调素琴描细眉的葱白玉手竟甘心洗手做羹汤。
                            屋内一双银紫色的眼慢慢抬起来,能看到那人怔怔站在门外,青色的衣衫,黑色的快垂及腰的发,面容模糊在阳光里,嘴角似勾非勾,唇边半是淡然半是复杂。衣衫飞扬起来,光影朦胧,似乎随时随地就能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刹那失神,指间的棋子忘了要置于何处。
                            ※※※※※※※※※※※※※※※※※※※※※※※※※※※※※※※※
                            香囊、汗巾、腰佩……香囊上绣一双双飞的蝶,汗巾上描一朵并蒂的莲,紫色绳结缠着银线打成一条昂首盘尾的龙,护一块洁白莹润的玉。东海龙宫送来的东西总满满地藏满了欲说还休的心思。
                            碎嘴的天奴们聚在一起“嘻嘻”地笑闹,说:“那东海的潋滟公主是看上天君了呢!”
                            “是啊,看看送来的那些东西,呵呵……真是不害臊!”
                            “她不害臊,你就害臊了?也不知道是谁,不过是端一杯茶,那腰扭得……跟快断了似的!”
                            “你……谁扭了,谁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扭了?”
                            “……”


                          IP属地:浙江15楼2011-04-20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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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宫花园中有九曲回廊萦迂蜿蜒,一面临湖,湖中有游鱼往来,怡然而自乐。一面栽花,杨柳依依,如茵绿草上顶几簇血红的小红果,风送枝摇,落英缤纷如飘雪
                              文舒闲来总爱坐在廊下,赏一会儿群芳争艳,投一些饵食引来一群红锦鲤。
                              身前缓缓走来一人,银发紫衣,额前一抹耀眼的龙印。
                              “主子。”文舒忙起身施礼。
                              “嗯。”勖扬君微微颔首,停在文舒身前仔细地看他,银紫色的眼中波光闪动,“在喂鱼?”
                              不等文舒作答,他就自后贴过来,握着文舒的手来取他掌中的饵食。
                              饵食投进湖中,本就挤在一处的红鲤争得更厉害,水花四溅,有大胆的跃出湖面来抢,扭身摆尾,带起一线水珠。
                              两人站在廊下,文舒的手还被他握着,手背贴着他的掌心,稍稍往后就能靠到他的胸膛,连颤抖都不敢有。略侧过头,眼角的余光能瞥到他的唇,水红的颜色。
                              “在想什么?”勖扬君忽然开口问道。
                              “没……没什么。”心中一颤,文舒呐呐地回答。垂下眼去看湖里的鱼,已经散开了,湖面平和如镜,几点粼粼的波光。
                              他又投了些饵食,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到来、捻动、离开。
                              轻风拂动,摇落一树繁花,花瓣被吹落到肩头时还带一丝甜腻的香。
                              他伸手为文舒拂去肩上的落花,然后,完完全全地贴了上来。文舒的背抵上他的胸膛,整个人都被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
                              “文舒。”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是低沉的,沙沙的,仿佛有回音,“你在想什么?”
                              “……”文舒转过身,对上他溢满柔情的眼,眸中藏了万年的飞雪消融成两泓春水,直直地看进去,似要溺毙在里面,“我在想……”
                              侧身退开一步,青衣摆动,始终和气地浅浅弯着的两道眉蓦地竖起,文舒神色冷然:“何方妖孽如此放肆,胆敢冒充天君,你一身的修为不要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响起一阵朗笑声。
                              文舒回过头,西海龙宫的伯虞,南海龙宫的仲瑾等正簇拥着一人站在他身后,那人银发紫衣,额前一抹耀眼的龙印。
                              再转过头,有人一袭蓝衣,将一把描金的山水扇款款地摇得正欢。却是二太子澜渊。哪里还有那个陪自己观鱼赏花的勖扬?
                              除却真正的勖扬君,旁人都在笑。
                              伯虞对勖扬君拱手道:“果然连天君身边的下人都有一双火眼金睛,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认了出来,伯虞服了。”
                              仲瑾说:“是天君调教有方,哪里像我南海龙宫,让伯虞住了三天也没人瞧出端倪来。仲瑾愿赌服输。”
                              说罢,从身上掏出颗硕大的珍珠:“这可是上万年的母蚌上结的呢。”
                              旁人也纷纷取出各种物件算作认输。
                              澜渊从袖中摸出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光亮的镜框上雕满菱花,似是女子随身之物。


                            IP属地:浙江17楼2011-04-20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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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早为勖扬君更衣。文舒拿出那身紫衣为他换上,衣摆上绣着银浪泼天,瑞气祥云。又为他挂上香囊,腰上悬一块莹白无暇的玉,紫线缠着银丝打成盘龙的样子周密地护在玉的周围。
                                勖扬君不说话,目光狠狠地看着镜子里的文舒。
                                文舒佯装不知,垂下头为他整理,满眼都是一片笼在烟雾里的紫。细细密密的针脚在眼前连成繁复的花纹,一线连一线,仿佛蓄了无穷无尽的话无从说出口,只能借着这针脚来默默地倾诉。
                                “换掉。”
                                文舒回过头,对上镜子里那双带着戾气的眸。
                                “换掉。”
                                他又道,语气更沉,厌恶的态度显而易见。
                                那袭紫衣被压进了箱底。
                                “我只要再多看他两眼就好,真的。再多看他两眼,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潋滟低声道。
                                廊外的落花依旧如飘雪般地落着,女子擦干了眼直起腰杆向前走去。文舒留在原处,看着她渐行渐远,遍地哀凉。


                              IP属地:浙江21楼2011-04-20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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