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还是笑笑,说:“恩,我一定会回来的。”
顾惜朝就这样去了美国,走的那天戚少商去送他。苍老的身躯蹒跚的步伐,让顾惜朝几次泪水涌上眼眶,又硬生生的憋回去。戚少商也每天在公司里工作,戚家大宅好像一下子空了一样。以前即使两个人都不在家,这栋房子也没有这么空旷过。管家想了想,看样子真要再请几个人来了。
顾惜朝在外面已经第五个年头了,要不是接到戚少商病危的电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到哪个时候才能踏进戚家大宅。匆匆忙忙的走进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宅子,老远就看到陪着自己长大的管家大叔正朝着自己挥手,顾惜朝眼睛一热,就被跑过来的管家大叔拽住了袖子。顾惜朝稳了稳情绪,用尽量正常的声音说:“文叔,戚……先生怎么样了。”
管家大叔用袖子擦了擦又涌上来的眼泪,有些嘶哑的说:“先生这几天就在等你啊,惜朝,快进去看看吧。”
顾惜朝站在门前,心扑通扑通的大力跳着,好像全部的力气都用于了心脏的跳动上,以至于他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顾惜朝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看见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五年没见,戚少商还是那个戚少商,只不过衰老死亡的气息已经覆盖了他的全身。顾惜朝一步一步的朝着床走去,戚少商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看着屋里的年轻人,灰暗的眼睛一下迸发出光亮,。顾惜朝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戚少商,慢慢走上前去,戚少商无力地向他抬起手,眼神一阵迷茫,嘴中断断续续的发出音节:“这位书生……倒是……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呐。”
顾惜朝没有接住那只手,他无意识的接下去:“你可是一点也不英雄气概了呀。”
戚少商的手重重的垂了下去,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无比,恍若年轻时候的神采飞扬。他看着顾惜朝,:“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戚少商艰难的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黑皮本子,他示意顾惜朝接住。顾惜朝慌忙的接了过来,和戚少商的手接触了一下,干燥已经长满皱纹的肌肤,失去了印象中年轻活力。顾惜朝看了戚少商一眼,戚少商眼中有渴求,有恳切,有惶恐与惴惴不安。慢慢的打开那本很普通的已经稍稍泛黄的本子,翻开第一页,只有一句话:今天我终于找到了惜朝,老天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顾惜朝心一紧,又翻开了第二页,也只有一句话:惜朝走了,幸好他走了。
顾惜朝忍住涌上来的泪意,慢慢的向戚少商望去。戚少商脸上的惴惴不安更加的明显。翻了几页,发现后面都是空白,直到最后一页,才看见这么一句话:惜朝,这样好了,下一世若能在对的时间相遇,你便许我一个地老天荒,可好?
惜朝,这样好了,下一世若能在对的时间相遇,你便许我一个地老天荒,可好?
“傻子。”顾惜朝嘴角轻轻弯起,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渐渐看不清楚纸上的字,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定格在那一抹大漠黄沙上,一个有着明亮眼睛的大侠对他说: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一句话,便注定了生生世世的羁绊。
顾惜朝慢慢的跪在床前,把头靠在已经不甚宽阔的胸膛,嘴唇喃喃,近似无声的说:“好……”
浑浊的眼泪从戚少商眼角流出,艰难的抬起手放在顾惜朝手上,被顾惜朝反手仅仅握住,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如同被时光雕琢了千年终于和为一体的雕像一般,再也不能分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原来,我们才是这首诗的真实写照。
少商,黄泉路上慢点走,不要急着过下一辈子,等等我,我们一起去投胎,然后在对的时间相遇,我便许你一个地老天荒,可好?
戚少商花了差不多一辈子的时间来寻找顾惜朝,以至于他觉得,没有那个人,他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只是没想到,在他差不多已经只留有一点用于怀念的希望中,那个人以令他猝不及防的姿态出现了,然后戚少商觉得,还不如让他一辈子都用来寻找好了,找到了,就真的连那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戚少商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狠厉手段,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和那个人这么像了。每当夜里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房间是空的,床侧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时候,开始会出现一种类似怀有希望的感伤,渐渐的就变成了狠辣而略带神经质的绝望。还好,那种绝望并没有深入到骨子里,他想,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现在找到了,戚少商的绝望却更加的绝望了,他憋了一辈子的深情一辈子的怀念一辈子的爱,到头来全部反噬,打的自己措手不及。
不过戚少商有时也会想,那个人终究是找到了,不管是再怎样的令人心碎,流血乃至流泪,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再温暖再拥抱一下的,即使这个拥抱换了种意味,这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等下辈子了!然后戚少商会一笑,以他现在的年龄,是不是和再熬夜抽烟了,于是他就会睡下,脸上多了层模糊的水迹,明天谁都发现不了。
这一世我们错过,下一世,请保佑我们一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