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冬冷
爆竹叭叭的声音远远传来。听到身后嘈杂的忙碌声,池寐微微偏了偏头,淡淡一笑:“酒弄好了吗?”
宫女端着茶盘向他福了福身:“回公子,酒和菜都摆好了。”
池寐点点头,又转头站在窗边。花窗外冻了薄薄一层冰花,淡淡的蓝色。宫女看一眼大开的花窗,轻声道:“公子,天冷得很,您还是不要打开窗吧,免得着了凉。”
“不碍事。”池寐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外面下着雪,却不大,只细细的浮了一层在地上,像撒了一把小小的盐。庭院里的树木依然傲然挺拔。有一棵雪松,长长的枝桠伸到了他鬓边。
池寐呵呵地笑了几声,走到屋中披上深紫色出毛的狐毛斗篷,掖了手炉,对一旁宫人道:“你们把酒烫着,菜放到熏笼上。我出去走一会儿。”
雪一时间下大了些,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叭叭声不绝于耳,池寐踱着步走在清漪园中,园子里白茫茫一片。身后跟着的宫女伸手替他掸去肩上落的雪。池寐停在清漪湖边,虚起眼,看着湖上的浓浓冷雾。却听爆竹声中杂了些笑声,然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入耳:“池公子既来,不如来本宫这里坐坐如何?”
他张开眼,往声音的来处看去,一艘精巧的画舫泊在湖中央,隐隐看得到些灯光在闪烁。天气寒冷,湖面早已冻凝。画舫驶近,池寐一看果然,船下铺了滑车。他又向船上望去,船里灯火通明,外面却只挂着一盏风灯,微弱的光照得有些发白。船上站着个窈窕的女子,身后并未跟着下人,兀自披一白貂滚边斗篷,抱着紫金暖炉含笑而立。池寐心中一动,身子已经跪了下去:“草民参见贵妃娘娘,贵主子千秋。”
女子一笑,笑容里有三分懒散七分柔媚:“池公子说笑了,你如今今非昔比,又怎可称得草民,不日你即将上任宫中御台所一职,再怎么也可称一句卑职。本宫识你多日,倒难得遇你从芳章殿出来走动。”
语言犀利,偏偏讥讽后立时话锋一转,让人无语辩驳。掌管凤印的贵主子果然名不虚传。池寐笑而不答,屈身上了船,只见一女子站在风灯下,冷杉树遮了眉目,只看得到黑发如瀑,肌肤胜雪,陷在白貂茸里分不清哪是人,哪是衣服。女子往前迈了一步,露出明眸皓齿,见池寐不接话茬,她又道;“公子不必多礼,唤本宫一声眉妩便可。”
既称本宫又何必让他无需多礼?池寐心中一声冷笑,脸上却显不出半分;“娘娘闺名,草民不敢冒犯。”
他并不低头,直直站着。姜眉妩弯唇一笑,仿佛觉得他有点意思,抬头摇一摇风灯,丹凤眼中愈发迷离,忽回身对船内喊道:“出来摆酒,本宫要与池公子畅饮开怀。”
池寐一怔,认真地盯着姜眉妩的侧脸,美到极致,妖娆却不失威仪,头发未束,只任青丝如泻,和着身后的冬雪冬船,他眨眨眼,竟是看得痴了——的确只有这样一个女子,值得李兀另眼相看。
思绪萦绕间宫人已摆好了一张填漆小几,青花酒壶和两个酒杯置在一边,颜色清淡——池寐看着那酒壶,觉得倒有几分自己的样子。岸上的宫人要跟上来,他侧首道:“可别跟来,这船上容不下那么多人。”姜眉妩看一眼他,眼里有几分讥笑的意思。也是,他这点讽人的伎俩,姜眉妩当然看不上。她欣欣然坐下,他便也跟着坐。船里的小宫女过来斟酒,姜眉妩看池寐的目光忽一凛,对宫女缓道:“不识礼的东西,不知道给池公子行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