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个人,恋一座城。
喜欢一座城市,跟城市本身没有特别的关系,全在于那个特别的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背景下,你看到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于是就喜欢上了。
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原野空旷,四下无人。天空流云变幻,地面上的两个影子,一高一矮。伊万身旁是裹着同一条围巾的王耀。两人尽量地放慢脚步,王耀悄悄地看了看那张向日葵般灿烂的脸,轻轻吐出一缕白烟,没有说出的话语冻结在唇边。
跨越数千公里,来到地球村另一边的这里。当飞机轰鸣着飞向露西亚的天空,我靠在椅子上揉揉满是血丝的眼睛。你不会知道,我熬了一个通宵赶完两天的工作,只为了能提早一点点儿到你身边。
天寒地冻,真冷。即使围上你的围巾也还是那么冷。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冷不要紧,再冷一点也不要紧,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
明明是冰天雪地,却觉得温暖如春。短暂的相聚后,又会迎来长久的分别。
希望这条路没有终点,可以就这样走下去,一直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
девять
“耀,你知道这地方对我的意义,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么?”
“这里有我的童年。我想念这里,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过它的样子。不管再怎么忙,几天的休假总是有的,但我一直没敢回去。我的邻居死了,朋友也都死了。他们太老啦,如今的苏兹达尔,哪里还有我认识的人呢。”
“人们都说,苏兹达尔保留了原始风貌,几乎和18世纪重建时一样,可只有我知道,只有外表一样。它早就变啦,时间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今天的露西亚不是昨天的露西亚,年轻人们只想着如何离开这里,去西方拿丰厚的薪水,过安逸的生活。”
“既想回来,又不敢回来。只好在每次飞机飞过这一带的上空,努力睁大眼睛,寻找波科隆纳山丘,蜿蜒的科利兹玛河与卡缅卡河,却怎么也看不清白桦林中的每一座古迹。”
“基辅乡间的记忆久远得模糊,除了莫斯科,只有苏兹达尔能给我家一样的感觉。虽然它也不完全是过去的样子。”
“什么都变了,除了你,耀。”
“你还是那个样子,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你一模一样。”
“建筑、植被、动物……对我来说,这些都是死物。人才是一切风景的核心与的灵魂。苏兹达尔是我的记忆,我的童年,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但是——今天,有你在这里,我的风景终于完整了。”
“一直生活在这片广袤土地上。因为整日只能与雪和严寒为伴,所以渴望温暖,非常喜欢大家聚在一起。我们的生命如此漫长,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历史中游荡。神|圣|罗|马早已离去,而你活了五千岁。”
“你会寂寞么?耀?”
“B612星球的小王子,有一天看了43次落日。我已经看了几百年。”
“我只希望你,能够陪我看落日。”
“伊万——”王耀忍不住出声打断。
“我到了阿鲁。你也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王耀微微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今天玩得很愉快,谢谢你的款待。”
像一只受了惊的露西亚蓝猫,王耀的身影闪进屋子里,门被轻轻掩上。
暮色四合,现在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声音。
伊万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或许对那时的我没有印象,但四百年前,我就开始爱你了,耀。
我确实对你做过很多渣事,我不怕死后下地狱,我最怕的是——
而当我终于醒悟,你却没有再给我机会。
你已经关闭了自己的心。
如果你没有装做什么都不明白,那我也不必装作很快乐。
虽然笑容已经是无法摘下的面具。
有多少次,笑意盈盈地看着你的眼睛,希望你能够懂我的心意,又有多少次,失望之后,暗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苏兹达尔很美,但我的风景,依然没有完整。
伊万将手无声滑进大衣,一个东西被拿了出来,在此之前,这方盒子已经在口袋里睡了整整一天。他始终没有机会将它送出去。
这是一个制作得极为精致的首饰盒,上面用金粉描绘着华丽繁复的花纹。
只有伊万知道,里面躺着一枚钻戒。
盒子被打开,钻石反射阳光,明亮如破碎的星光。
伊万扬起手,戒指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入茫茫白雪,消失不见。
他转身离开,大步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десять
王耀一直站在窗帘后,看着夕阳将眼前的一切镀上金色,伊万在逆光中越走越远,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高大的身影慢慢变小,再成为模糊的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曾经,我总是看着你的背影,多么希望你能够回过身来,我们可以站在一起,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但我们……已经无法回头。
因为惧怕伤害,从来不敢握住伸过来的手。多年以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迎来那个不忍言说的结局。
请你原谅我的转身离去,原谅我的骄傲,原谅我不想在同一个地方以同样的姿势跌倒。
天边的斜阳,红得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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